惨叫声由近变远,回荡在山崖间,变得越来越空旷,直到彻底消散于罡风之中。
还有一个……林娇生回头看着二兄林蒙。
“阿蔚,阿蔚,你清醒点,阿蔚,救命……救……”
林蒙太胖了,此刻瘫在地上就像一堆烂肉,林娇生刚才在悬崖边挣扎的时候双手都被弄伤,十指连心,此刻手指钻心刺骨地疼,致使他拎着对方衣襟,拎了几次竟都没拎起来。
沮渠青川又冲亲随打了个眼色,那几人正要上前给林娇生帮个小忙,却见林娇生咬牙忍着钻心的疼,硬是将林蒙拖着,拖至悬崖边。
天刃山像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刃,一刀扎进河西大地的心口处,而这断崖则是利刃的刀口,从这里摔下去,尸骨无存。
躲在巉石后面的北宫茸茸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但她的眼神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像是将一些从前她完全不懂的东西揣进了心里。
尘埃落定,林娇生怔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悬崖。
其实刚才沮渠青川状似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出来了,“杀兄”是沮渠青川问他要的投名状。
这投名状他给了,从今往后,他就是可以让征远大将军、景熙侯沮渠青川彻底信赖的人了。
又是数年后,林娇生接到了沮渠青川的密令,安排他去敦煌打探消息。
离开姑臧的时候,沮渠青川给了他四个字——见机行事。
第95章如是因果(1)绑你来,自然是要杀你……
沮渠青川在和氾归私下会面后的次日,拿着林娇生从敦煌送回来的蜡丸,不慌不忙地进宫去了平章殿。
平章殿位于姑臧宫城中心,是整座宫城内最气派之处,大殿东北角的偏殿,远离孟太后所居永寿宫的方向,沮渠玄山嗣河西王之位后便时常在这里“一人我饮酒醉”。
通传过后,内侍引着沮渠青川去往偏殿。
今日天气不好,浓云密布。廊庑外的灰霾似一群无路可去的哀魂,悲戚地游荡在人间。
走着走着,沮渠青川忍不住伸手抓了一下,顿觉指缝间淌出潺潺哀哭。
入了偏殿抬眼一看,胞兄大咧咧坐在高位上,叉着腿,一足垂下一足曲起踩着榻畔,手里端着一大碗酒正喝得痛快。
见他进来,沮渠玄山十分高兴地放下酒碗招呼他:“青流儿,快来!快来陪孤喝两碗!氾远志这没出息的总是一碗就倒,丢人现眼!”
殿内的暗影中端正地跪坐一人,正是通事舍人氾归,此刻听河西王点自己,赶忙行礼道:“大王恕罪。”
沮渠玄山大手一挥:“少拿这些虚头巴脑的话来糊弄孤。什么恕罪恕罪的,孤要是想治你的罪,你有十颗头都不够孤砍!青流儿,快来!”
沮渠青川走向胞兄的时候经过氾归身旁,二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还磨蹭什么!快给景熙侯把酒布置上!”沮渠玄山并未看到那二人暗中串通的样子,仍随意地箕踞高位,冲着殿内宫婢喊道。
宫婢们正要去布置食案酒水,沮渠青川却做了个手势:“不急。”
“怎么了?”河西王见胞弟不肯陪自己喝酒,面上浮起些不快之色。
“臣今日来是想禀奏大王,察子送回消息,李凉州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张掖点兵之事。”
河西王哂笑一声,不屑道:“李凉州那头瘸鹿知道我们的动向了?这也正常,我们数万大军集结张掖,纵使他再如何日日放荡轻佻,也该有所察觉。”
“悬泉大营现有甲兵一万,玉门大营五千,合万五千人。”沮渠青川继续说。
河西王那只独眼里闪出一抹狞狰的光:“只这区区万五千人,还不够塞牙缝儿的。孤想要的人命,可远远不止这些。”
沮渠青川听出来了,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仍是要屠城。但他今日不想在这件事上再与胞兄闹矛盾,他有必须做决定的、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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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沮渠青川微微叹了口气,凝声说:“大王,倘若他们打得是鱼死网破的主意,我们也未必能赢。”
河西王登时横眉倒立,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王可还记得四十年前,秦国天王苻坚亲率八十万大军出征,却惨败于晋人谢玄八万军士之手。”
——淝水之战。
沮渠玄山倏地沉默了,他怎会不记得此事。
彼时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二弟白泽也是个整天只知撒尿捏泥巴的小傻子,幼弟青流儿甚至都还没生下来。
那时候他们跟着父亲沮渠蒙逊住在临松。父亲颇有才华,可手中却无权无势,遂只能借着酗酒打猎来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能力。
淝水之战后,秦国天王苻坚为羌人姚氏所杀,三河王吕光趁机割据河西以自立。
吕光乃氐族出身,据有河西后实行抬高氐族、排挤他族的手段,后来又听信谗言,杀了他们的大伯沮渠罗仇。
自那以后,父亲终于不再假装韬光养晦,而是开始循序渐进图谋自己的霸业,终于在十年后拥有了河西国。
倘若没有淝水的惨败,也就不会有此后河西的动荡和争霸。
当年能有八万人抵挡八十万人的壮举,今日又焉知敦煌的一万人挡不住姑臧的五万人?
想到这些旧事,沮渠玄山终于收起面上轻蔑之色,问胞弟道:“青流儿,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对策?”
只见沮渠青川上前两步,将手中握着的一枚蜡丸呈给胞兄。
“大王,这是昨日收到的敦煌密报。”
沮渠玄山接过蜡丸,取出内中布条,皱着眉头看完了其上内容:“这消息……可靠?”
“回大王,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