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没有犹豫,低声应道。
“轰”地一声巨响,闸门被猛力撞开,洪水滔天奔涌,欲海于瞬间掀起巨浪。
他不想再等了,一刻也等不得!
李翩忽地用力一抄,云安猝不及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一声惊叫刚涌上舌尖,又被按倒在身旁那丛芨芨草上。
一双炽热的唇不容分说吻上了她。
云安闭上眼睛,感受着李翩的吻。
此刻他们幕天席地,在草野湖畔,在天地的怀抱中,忘情地亲吻着彼此。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昨天在小屋内亲吻的时候,是一种狭隘的紧张感,她怕被人瞧见。
可此时此刻,幕天席地的两个人,在这壮阔的苍穹下,竟然连紧张都变得壮阔无比——她仍怕被人瞧见,却又隐隐希望被人瞧见。
让他们瞧去吧,瞧见一对儿炽烈的男女拥抱在莽莽荡荡的河西大地上。
——让他们眼红去吧!
云安感觉身下的芨芨草有些扎痛,李翩的手也变得蛮横无礼,怎如此烫,像一把野火将呼吸点燃。
野草,野火,撒泼,燎原。
天在上,地在下,高天当头压来,大地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住手……李轻盈……住手……
一切都开始不讲道理,那样霸道,攥在他的手心无法逃脱。
风从九霄降落,将花枝分开,但见花瓣于叶下轻颤,柔软又可怜。
是什么,好像忽然间穿透了灵魂,撞向心脏。
她想喊,却又喊不出来,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颤音,零零碎碎地凋落在空旷的天地间。
人间万象都颠倒了,天穹劲烈的风一波一波推着她,让她随风摇晃。灵魂腾空而起,看不到尽头,也不想看到尽头。
不过很快,她便学会了如何跟随风往虚无的中心飞去。
虚无的中心原本是空洞的,可现在却被人放入了一首烧红的情歌。
空洞包裹着情歌,情歌被潮水淹没,淹没的歌声霎时间响遏行云,震耳欲聋。
痛,快,痛快。
原来这个词竟然是这样的感觉。以前从没想过,两个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字眼,竟能组成这样酣畅淋漓的词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疯了吧,疯子,两个人都像疯子。
忽觉草叶上隐约一片红艳,像红纱,像轻盈的红纱。
……李轻盈……李轻盈……
他是刀俎,我是鱼肉。
她想,爱能让人变得细腻,也能让人变得粗鲁。
——爱可真有意思。
*
云安被李翩扶坐起来,整理着刚才追随风的起落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衫,一抬头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双眼睛正定定地望着他们。
她却并没像自己预想中那样吃惊和羞臊,只在心底暗自思忖——刚才果然被人看了去。
可这话也不对,因为望着他们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头鹿,一头牡鹿。
那牡鹿不知是何时从树林中走出来的,也许它只是想到湖边饮水,却撞见了这对儿年轻的男女。
山风泼辣,湖光缱绻,一双人揉乱丛丛白草。
鹿的出现并没让云安受惊,只让她想起了一首诗。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舒而脱脱兮,无使尨也吠。”
短短数句诗行,每一句都烫得人浑身发颤,每一句都是婉转的引诱,可孔圣人却说“思无邪”。
云安仍被李翩抱着,她将下巴搭在他肩上,感觉自己遍身都染上了他的味道,忽地鼻子一酸,眼中竟已盛满热泪。
——圣人没有说错,是思无邪啊。
李翩察觉到被他抱在怀中的心上人神情的变化,有些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转身,便也看见了那头鹿。
牡鹿全身棕红,头顶长着一副粗壮的鹿角,离他们不远也不近。
海枯石烂,斗转星移,人生人间都是刹那。偷欢的人,偷生的人,拼尽全力活着的人,都是刹那。
鹿角如巨大的枝杈,优雅地向着天穹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