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接了茶,叫孩子只去忙去,“不用管我。”
“曹皇后是求情么?”
“没有!她是个看的很明白的人。我跟你爹避而不见,不是有意吊着他们。宫卫都是咱们的人,护的就是他们无恙。因着过往的情分,有些事……我们主动提,这不合适!得他想明白才成。没有这些大人们来这一下,官家永远对他的大臣抱有幻想。”
“那就没有人肯尽忠吗?”
“有啊!”桐桐就道,“我那先生最近不就是倔着呢吗?死活不做官。还有你哥的先生,韩琦韩大人,自从接来之后,绝食第几天了?还有那位范大人,指着你爹的鼻子骂……今早不是才骂了一拨吗?这些人都先关着吧,若不关着,他们敢吊死在大门口。”
关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反正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满架子的书预备着,笔墨纸砚给安排上,每天写写骂我和你爹的折子也挺好的。至少活蹦乱跳的。等到明年春天,我跟你爹开始跟他们一块儿下地,种上三年地,什么毛病都磨没了。”
说的多了,她乏了,躺下睡了。
灿儿偷眼一看,真睡着了。她眼睛一亮,嘿嘿一笑,然后蹭的往起一站,招手叫人,轻声吩咐:“来人呐!给我抬东西。”
什么东西?
灿儿指了指桌上那些从京都送来的折子,那可都是骂太祖太宗和先帝的,“一股脑都搬走了,快!”
“搬去哪里呀?”
灿儿在前面带路:跟我来!轻点。
结果给搬到关着的这些誓死不降的人跟前,一人发几份,先看看:敢骂我爹我娘,我看你们就是闲的慌了!来来来!看看这个!看看你们的同僚是怎么骂你们嘴里的列祖列宗的!
她蹲在晏殊对面,跟晏殊隔着栅栏相互对视:这都是好文章,一定要好好读哟!
第1834章大宋反派(155)
这牢房很舒服。
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一面墙是栅栏,这个没别的意思,单纯就是怕他们寻短见。没瞧见吗?过道里站着人呢,每个人都有人三班倒的盯着呢。
晏殊是觉得真没有必要当官,我不反对,这就是态度了。为什么非要我当官呢?我回乡去,办个私塾学堂,那天下的读书人不得趋之若鹜吗?一入门跟王妃师出同门,这是捷径呀。
这既能显得我是个对君王忠心的人,又能过的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呢?
读书人嘛,哪有不好名望的。
自己只要不‘从逆’,就有‘名’;有雍王妃这样的学生,自己从不缺‘望’。
他觉得,自家那学生是懂自己的意思的。只要在这里关上一段时间,哪怕是半年一年呢。她进口一开,说老师既然心意已决,那就不勉强了云云。
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嘛。
因此,他呆的可高兴了。面上愁云惨淡,但他每餐的饭都要额外加一勺肉;嘴上骂骂咧咧,可只他白天看书看的高兴,晚上睡觉睡的踏实。
这日子过的,太享福了。
可谁知道好日子过的好好的,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个小丫头,递进来几份折子。
人家就那么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个小棍子在地上划拉了又划拉,不时的朝他一笑。这孩子长的是挺好的,红衣裳,一圈白毛的领子把笑脸衬的红白红白的。这会子也不说话,就这么乖乖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晏殊没急着看,先问说:“小郡主,是王妃叫您送来的?”
“没有!我娘睡着了,我偷出来给您看的。”灿儿笑眯眯的,转脸看其他人:“没事,我娘说了,我若是有不懂的,就自己找先生来问。今儿我就是有看不懂的,这才来求教各位先生嘛!”
给女儿家看折子?这是什么习惯?
晏殊没再言语,将手中的折子打开了。这一看之下,他不敢细细看了,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又换了折子再看,内容真的是……丧心病狂。
怎么可以这般辱上?
灿儿就问:“先生看完了,给您换几份来,如何?”
这边晏殊还没说话,里面不知道是哪位老大人,已经破口大骂了。骂的是写折子的人:“大逆不道!忤逆奸贼!”
还要骂什么,灿儿可没兴趣听了。
她指着人给他们来回换折子,然后还在夹道里背着手来回的踱步,“为何要骂人家大逆不道?难道他编造了事实?”
小姑娘笑语嫣嫣的,趴在老大人房间的栅栏上,问他:“孟昶不是到京都之后,七日便暴毙了?他的花蕊夫人未曾被太祖纳为妃么?”
老大人气道:“小小孩童,知道什么?岂不闻唐太宗亦是纳了兄弟之妃,纳了隋时公主为妃,这不是他人之妻,他人之女么?难不成唐太宗因此便不是明君了?此为私德小瑕,不足道尔。”
“哦!那唐太宗能在渭水之盟之后励精图治,成为天可汗,为世人所敬仰。为何宋太祖便不成呢?”
老大人袖子一甩,怒目而视。
灿儿白眼一翻,轻哼一声,“但我爹我娘做到了,你为何又骂我爹是昏君,骂我娘是悍妇呢?”
“小瑕私德有亏,骂不得!那凭什么我爹我娘大义无亏欠,你却骂得呢?”灿儿站直了,扬着下巴看他,“你若为官,也不过是个昏聩的昏官。为了一个所谓的‘忠’,连公允也做不到?我瞧着,这样的牢房你也不配坐。”
哎呀呀!这丫头一张嘴,生生的气啥人了。
不等他辩驳,人家又转了方向,走了几步,看了看隔壁牢房里的人。打量了人,又看看房门口框子里写废了的字。这个字,她好像见过。
于是,伸出手将废纸捡起来打开,她就‘哦’了一声,“我知道你是谁了。”
范仲淹睁开眼,看了这个小郡主一眼:顽童而已,不想搭理。
灿儿将那纸张扔下,声音清越的背诵起来,“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