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接茬:“小公子细皮嫩肉,哪干得了这种粗活。”
穆宜华甩手随口道:“那就把他丢外边儿去,让他跟乔二郎一般去学做生意,风吹日晒的,让他吃吃苦才知道如今的日子来之不易呢。”
“儿郎大了,不像女儿家,都是要跑出去的。大姑娘大可不必急在这一时。”
听了这话,穆宜华没由来的惆怅,她托着腮望着门外的雪景出神:“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难不成血亲骨肉也是如此吗?”
这话一出,穆宜华又觉得自己问得可笑。
她不是早就尝过骨肉分离之苦了吗?上天给了他们最亲密无间的联系,却也在一开始便注定了最惨烈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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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汴京大晴,金光映雪明星荧荧,犹如璀璨星河从御街一路铺到城郊。
十里长亭,送不尽依依惜别情。
宁之南眼角挂着泪,宁夫人抓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不停。
“彭州地热潮湿,你自小长在汴京,难免水土不服,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定要好好看病吃药。你如今嫁人了,是个大人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辰光,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贺辰光郑重点头:“母亲您放心,我一定待阿南好。”
穆宜华与宁之南二人相对而望,都强忍着眼泪笑看着对方。
宁之南眼角红红,笑道:“你不许哭,你一哭我就也想哭,太丢人了。”
穆宜华拭去眼泪,打了她一下:“我才没哭呢。”说罢,她将一个小盒子递了上去,“给你的,你好生收着。”
宁之南惊讶的接过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只略旧的胡人磨喝乐,吹胡子瞪眼煞是滑稽。
“你的还在?”宁之南惊呼,“我的都丢了……”
穆同知被勾起回忆,也笑道:“你们两个因为这个磨喝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谁能想到小时候扯头发的两个小姑娘长大了竟这般要好。”
宁之南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磨喝乐,眼泪又不争气地出来了。
穆宜华立即调侃道:“这就是你小时候抢的那只!我如今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收着。若是再丢,我……我就……”
“我就不理你了”这句话终究是咽在了口中,不舍得说出来。
宁之南看着穆宜华,还是哭了。
年少相伴,金兰之谊,经年不变,这样的情谊难得,可她们却真真切切地拥有彼此。
穆宜华真切的觉得自己幸运。
宁之南上前拥住她,声音哽咽:“我只望你过的好,只愿你过得好。”
穆宜华拍了拍她的背:“我也是。”
宁之南想起什么,有些置气地在她耳边轻声提醒:“男人不好,姐妹才是最好的。所以你要听姐妹的话。”
穆宜华轻笑一声,哄她:“好好好,我们阿南天下第一好。”
宁之南不想放开她,却也没有办法。
她牵着穆宜华的手,郑重道:“万水千山,情谊依旧。”
“嗯。”穆宜华也郑重回应,“白头如新。”
宁之南深深地笑了:“倾盖如故。”
贺辰光看着二人依依不舍,用手肘顶了顶左衷忻:“我们呢?”
左衷忻嗤笑,故意调侃:“纵使相逢应不识罢。”
众人闻言又笑。
宁肃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催促着二人上车:“时辰也差不多了,再晚就赶不上黄昏到客栈了,早些启程吧。”
贺辰光揽着宁之南上车,宁之南忽的回头,北风卷起她鬓边长发,迷了双眼。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抿上了唇,转身钻进马车中。
马车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两道辙子,大地的那头是山,而山的那头又是什么?
忽然,宁之南钻出马车的车窗,朝着仍旧立在亭中目送他们的人们大喊:“我们走了——你们要珍重啊——”
要珍重啊,我爱的人。
第60章
新年的头几天一过完,穆宜华便觉得日子清净了很多,也不知是不是宁之南离开的缘故,总觉得心境萧瑟了许多。有时候一个人坐在庭院里或者书房里看书看账册就能过一下午。
宁之南临走前还给虞倩倩送去了新婚贺礼。穆宜华本以为自己的贺礼他们不收,但宁家以后毕竟是帝姬的婆家,虞府多少还是会给一点脸面收下的,但还是没有。
穆宜华真不知道要说他们固执还是蠢笨,如此一遭,心中唯有对虞家还留有的一点心念,也只是虞倩倩了。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穆府一家三口在府中吃完饭便赶着车去御街上逛夜市。
车水马龙,人人衣着锦绣,满面春风,提着灯笼走街串巷,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