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奇怪:“这都要冬天了,哪儿来的杜鹃啊?”
穆宜华微微一愣,没说话。
又传来一声杜鹃声,比方才的更加百转千回。
“这鸟儿怎么还唱歌……等等,”春儿转出屏风,倒吸一口气,匆匆回到榻边,“大姑娘,是三大王。”
穆宜华沉默一瞬:“我知道。”
春儿朝外头望望,又看向穆宜华:“这样晚了,外头又怪冷的……”
穆宜华放下手中的金拨子,倚靠在床头半晌,说道:“把我的外衣拿来,请三大王进来吧。”
春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门又被关上。赵阔站在屏风外头,雾里看花,望着穆宜华在烛光下影影绰绰的身影。
“阿兆……”赵阔说罢就想转身进来,却又在靠近的最后一步停住。
屏风内的人身形瘦削,披着一件黛蓝色的兔绒长衫,黑发直垂。她缓缓起身,走到屏风前与他对视。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赵阔: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你身体可好多了?我问旁人,他们都说你这一月足不出户,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惹怒了父亲,被禁足在成平殿,好不容易父亲放我回府,又派了个李青崖来看着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那么晚来看你。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你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我,而不是旁人。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那是一张蜀绣屏风,绣的是迢迢星汉,圆月高悬。
赵阔伸手抚摸上那精致的绣花,隔着朦胧的绢布,仿若触碰到了穆宜华的脸:“你瘦了好多,让我看看你,行吗?”
穆宜华心脏抽痛,父亲与吴尚宫的话犹在耳边,一遍遍地告诫她:不可不可。而素来恣意任性、不可一世的赵阔却为了不唐突他克制地站在屏风后,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能不能让他看一眼,就一眼。
穆宜华自诩是个冷静的人,但现在她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挪动了步子,转过屏风站在了赵阔的面前。
天啊,这真的是赵阔吗?
穆宜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见他眼下乌青,发冠微斜,胡子拉碴,头发上还挂着深秋夜里的露水,神色疲惫倦怠,只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眼里忽现光亮。
赵阔连忙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手里的人儿小了一圈,抱在怀里都有些硌人,仿佛秋风一吹便能飞走。
他不由地紧了紧怀抱,想将自己的热气再渡给她一些,又想到大理寺狱磨人的手段,嘴里不禁咬牙唾骂:“那群畜生……”
穆宜华环上他的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我已经好很多了。程耀伏法,于我而言是最好的良药。”
赵阔松开她,有些不甘:“只恨童蒯老奸巨猾,处处拉拢人心,无度媚上……我真是……”
“好啦,我已经没事了。”穆宜华安抚着他,忽然又笑道,“明明我才是生病的人,却让我来安慰你。”
赵阔没有回应,只是在她的颈间蹭了蹭,便揽着她转进里屋。
他扶着穆宜华在榻上坐下,自己则是从别处拉了张矮凳过来坐在了她的脚边。
穆宜华脸颊微红,怪道:“你做什么?你是皇子,快起来。”
赵阔摊开自己的双手,笑道:“把手给我,你手太冷了,我帮你暖暖。”
穆宜华没有拒绝,赵阔将她的双手覆在自己的脖子衣领里,又拿出来搓搓,如此反复终于将她的手焐热。
可他却没有放开。
他小心翼翼地吻了吻穆宜华的指尖,抬起双眸,留恋不舍地看着她,心绪难平,忽然用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穆宜华觉得掌心有些湿润。
“三哥?”她有些震惊。
赵阔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她。
穆宜华见他双目微红,心中钝痛,连忙弯下身去看他,朝他笑了笑:“我真的没事了,你别担心。”
“阿兆,你说我好不容易将你找回来,若是一个不留神,你又不见了,那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嘶哑,无奈又无助。
穆宜华呼吸微滞,她侧过头,不敢去看赵阔的眼睛。
穆宜华,你该记住你叫他进来的目的。
她垂首侧身,背对着赵阔不说话。
赵阔察觉到什么,连忙起身走到她面前询问:“怎么了?人难受?我帮你去叫春……”
“三哥!”穆宜华急急喊出,“三哥,我……”
赵阔不解却认真地等她说完。
心爱之人不一定就是良配。
年少总情长,奈何多蹉跎,到头来,未免落得个兰因絮果。
真的是这样吗?她和赵阔也会是这样吗?
穆宜华极力克制着自己泪涌的冲动,哽咽半晌,抖着声音轻声道:“三哥,我们……我们还是分开吧?”
屋内一瞬寂静。
赵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了张嘴,迟疑开口:“分开?阿兆你说什么?你要和我分开?是因为我来的太晚了吗?我知道你难受,可爹娘幽禁着我,我没有办法……我……我是真的想来看你,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穆宜华见着赵阔如今患得患失的模样,心如刀绞,可她想着,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有可能是将来,她与他的情意若终将会成为二人的负累,斩于微小才是上上之策。
“三哥,我不怪你,我从来都不怪你。不管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我,你只身赴青州,是我此生都还不完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