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华捏了捏春儿的脸颊:“你这张嘴呀——行了,出门!”
阳春三月,最是踏青好时节。
穆宜华坐在马车内时不时地掀帘去瞧窗外的景致,暖风微拂,如同轻柔的手抚摸过穆宜华的脸庞,她的头斜斜地依靠在窗棱上,有些沉醉不知归处。
“春风似酒游人醉,陌上花繁迟迟归。”她随口成诗,正自顾自陶醉着,马车骤然一停,害得她差点磕着脑袋。
“怎么了?”春儿询问。
车夫回话:“前头两马车相撞,把路给堵了!”
穆宜华掀帘往外看,只见一个妙龄少女穿戴奢侈,满头的珠翠花冠,衣裳华丽,嘴上却是极为不饶人。她拉着对面那姑娘的手腕,嚣张跋扈,横眉瞪眼,振振有词:“分明是你们家车夫不长眼不让路,还敢赖到我们头上!”
“陆娘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家马车好好地走在路中央,是你们非要从我们旁边过这才碰着的!”
“放屁!若不是你们的车夫故意往左,我们的马车才不会碰着你们的。休要赖账!”那陆娘子越吵越起劲,说罢还要推开那丫鬟将马车里的娘子拽出来。
陆娘子身后的单螺髻姑娘将她拉住,笑着好言相劝:“姐姐,这在御街上呢。我们还是先赴宴要紧,左右就是一辆马车,我们公爷府哪差这些东西?”
“滚开!”陆娘子将她妹妹推到一边,啐她,“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陆家的还是他们虞家的?竟帮着她们说话。你没瞧见我被她们撞成什么样子了吗?”
虞家的丫鬟气得泪眼涟涟:“陆娘子,您哪有被撞成什么样子?你说话都这般中气十足。倒是我们大姑娘,额角磕了一个肿包。今日赴宴,您让我们如何面见皇后娘娘?”
那陆娘子挑眉一笑,似是十分得意:“那是你们活该。我也是想不明白,我为韩国公之女,理所应当在受邀名列。可你们虞家区区从五品的朝请大夫,竟也在金明池恩典之列,皇后娘娘可真是心善啊。要说这上巳宴也是谁都能去,连当年景右逆党之女也在其列,真是好笑。”
穆宜华早在他们的对话中听出几人的身份,那跋扈无端的便是韩国公唯一的嫡女陆昭瓷,她身后的估计就是他那荒淫老爹给她生的不知第几个庶妹。而对面那个虞姓娘子,便是朝请大夫虞励嫡长女虞倩倩了。
她本想置身事外,觉得刚刚回京低调行事为上,然陆昭瓷都把自己挂在嘴边了,那不出去见见她好像也有点对不住她的挂念。
穆宜华钻出马车,款款走到二人中间。陆昭瓷没怎么见过穆宜华,一时间没认出来,只把她当做陌生不长眼的女子,傲慢地仰头说道:“你是谁?你来凑什么热闹?”
穆宜华施施然一笑:“原来陆娘子并不认识我,我还以为陆娘子将我挂在嘴边,对我很是熟悉呢。”
陆昭瓷更加疑惑,上前一步质问:“莫名其妙,我都不认识你,我为何要将你挂在嘴边。”
一旁的小陆娘子仿佛猜到了什么,连忙上前想将陆昭瓷拉回。
陆昭瓷本就因为父亲要她带着妹妹心中十分不满,这一路下来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如今自己腹背受敌,这丫头非但不帮忙还总是劝训自己,这让陆昭瓷极为恼火。她反手在小陆娘子推到在车辕上,怒斥:“陆秀!你今儿个最好长点心眼儿,别再惹我生气。我答应爹爹带你出来并不意味着你能为所欲为!”
陆秀腰身砸在坚硬的木缘上,她疼得龇牙,却不敢叫出声。听陆昭瓷这般训诫,连忙憋回眼泪点头:“对不起姐姐……”
陆昭瓷又看向穆宜华,见她打扮得体雍容,身后的马车也很是有气派,这才渐渐反应过来陆秀拉她的原因——这娘子怕也是赴宴的。
“在下便是陆娘子您口中的景右党人,当今大宋参知政事穆同知之女,穆宜华。”
穆宜华笑容和煦,没有半分气愤:“方才听见陆娘子在问,为何景右党人之后也能去金明池赴宴。宜华这便来答。皇后娘娘邀请的是京中官宦闺眷,于理,只要是家中有男子做官的,那家的女眷便可在娘娘邀请之列。且这名单是娘娘亲点,内务府审查、制柬,过了礼部的。金明池一应设施也都是走了礼部、户部和工部的。官家也知晓此事,甚至赐了高丽日本等国进贡的器物、食物来为娘娘助兴。这宴会,是官家过目过的。若是陆娘子还心有疑虑,不如等一会儿到了金明池,再亲自向皇后娘娘发问?毕竟……您祖上可是立功受爵的韩国公啊。”
陆昭瓷在家中骄纵惯了,韩国公只顾自己快活,根本不管束她。家中人人怕她惧她让着她,她也学惯了一口刻薄利嘴,对付柔弱顺从的人手到擒来。但穆宜华这话绵里藏针,句句藏锋,陆昭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又听穆宜华道:“陆娘子想来也是重视这上巳宴的,眼见着天晚,还是不要在这里耗费时辰了吧。”
陆昭瓷心里憋了一口闷气,无法对穆宜华撒出来,转身就对车夫吼道:“车子修好了没有!”
车夫连连点头哈腰:“修好了修好了!姑娘请。”
陆昭瓷狠狠地瞪了一眼穆宜华,转身走进马车:“我们走!”
陆秀紧跟其后,却在钻进马车的那一瞬间,侧目细细瞧了一眼穆宜华,随后又掩眸进车。
陆家马车渐远,虞家丫鬟连忙抹干净眼泪上前道谢:“多谢穆娘子相助。这陆娘子实在跋扈,奴婢根本招架不住。”
“你们家娘子呢,如何了?”
丫鬟转身掀开帘子探身进去说了几句话,她回头示意穆宜华进去。
穆宜华钻进马车,只见一个杏眼圆脸的姑娘,额上磕起一个红肿大包,眼中满是惊恐与委屈。她贴在马车角落,微微抬眸瞧了一眼穆宜华,紧抿着双唇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