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海水染成金红色,远洋货轮拉响汽笛,缓缓驶入维多利亚港。陆依萍站在甲板上,海风拂过她微湿的鬓角,带着咸涩的潮湿气息。
"到了。"秦凌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远处鳞次栉比的洋楼群上,"今晚先休息,明天再去见你父母。"
依萍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的皮质把手。她迫切地想见到母亲,但连日海上颠簸让她面色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秦凌说得对——她不能以这副憔悴的模样出现在父母面前。
码头上的苦力们正忙着卸货,穿制服的英国海关官员挨个检查旅客的证件。秦凌从西装内袋取出两本护照,熟练地递给海关人员。对方扫了一眼,目光在依萍的照片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她本人,最终盖下通关印章。
"走吧。"秦凌接过护照,自然地拎起她的行李箱。
依萍跟在他身后,穿过嘈杂的码头。她注意到秦凌走路时右腿有些微跛——那是三天前在货舱挡下滑落的木箱时受的伤。
黑色轿车驶过皇后大道,最终停在一栋恢弘的白色建筑前。穿着红色制服的侍者小跑过来,恭敬地拉开车门:"秦先生,您回来了。"
依萍仰头望着这座殖民风格的建筑,巨大的拱形门廊下,水晶吊灯将大堂映得金碧辉煌。穿着旗袍的女招待端着银质茶盘穿梭其间,留声机里播放着最新的爵士乐。
"秦少爷。"大堂经理快步迎上来,目光在依萍身上礼貌地停留一秒,"您预订的套房已经准备好了。"
秦凌微微颔,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递过去:"送两份晚餐到房间,再准备一套干净的女士浴袍。"
经理接过小费,笑容更深:"马上安排。"
电梯是黄铜栅栏式的,上升时出轻微的嗡鸣。依萍透过栅栏看着逐渐变小的酒店大堂,轻声道:"你常来这里?"
"秦家在港城有些产业。"秦凌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这间酒店有我们百分之十的股份。"
电梯停在顶层。走廊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侍者打开尽头那间套房的门,恭敬地退到一旁。
房间比依萍想象中还要宽敞。落地窗外是整个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万家灯火倒映在海面上,宛如星河倾泻。
"你的卧室在左边。"秦凌将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浴室有热水,需要什么就按铃叫服务生。"
依萍点点头,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梳妆台的镜子、床头柜的花瓶、甚至窗帘的褶皱。这个习惯是在战时养成的,她总是下意识地检查是否有监听设备。
秦凌注意到她的动作,唇角微扬:"放心,这间套房每周都有人检查,很安全。"
他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白兰地和两个水晶杯:"喝一杯?有助于睡眠。"
依萍摇头:"不了,我想先洗澡。"
"浴袍在衣柜里。"秦凌将酒杯放回去,"晚餐一小时后送到。"
浴室铺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瓷砖,镀金的水龙头闪闪光。依萍拧开热水,蒸汽很快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
她脱下沾着海盐气息的衣裙,踏入浴缸。热水瞬间包裹住疲惫的身体,让她忍不住出一声轻叹。浴缸边缘放着精致的香皂和浴盐,散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浴袍和换洗衣物挂在门后了。"秦凌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需要什么就喊我。"
依萍应了一声,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将头埋进水里,任由长像海藻般散开。这一刻,她终于允许自己暂时放下警惕。
换上干净的棉质睡袍后,依萍现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银质餐盖下是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配着奶油焗土豆和时令蔬菜。
秦凌正在窗边讲电话,用的是她听不懂的粤语。见她出来,他简短地结束了通话。
"不合胃口可以换。"他拉开椅子,"酒店有中餐厨师。"
依萍摇头,切下一小块牛排:"很好吃,谢谢。"
水晶杯里的红酒泛着宝石般的光泽。秦凌举杯:"为了新生活。"
依萍与他轻轻碰杯,酒液在舌尖绽放出醇厚的果香。她注意到秦凌右手虎口处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
"明天上午十点,我陪你去见伯父伯母。"秦凌放下酒杯,"他们住在半山的别墅区,离这不远。"
依萍点头,突然问道:"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什么?"
秦凌挑眉:"查岗?"
"好奇而已。"
"是码头的事。"他语气平淡,"有批药材明天到港,我让人直接送去济民堂。"
午夜时分,依萍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隐约的海浪声。
她起身走到窗前,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璀璨。远处一艘货轮缓缓驶过,汽笛声悠长而寂寞。
轻轻推开阳台门,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她意外地现隔壁阳台亮着微弱的火光——秦凌正靠在栏杆上抽烟,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睡不着?"他的声音混着夜风传来。
依萍拢了拢睡袍:"认床。"
秦凌轻笑一声,将烟摁灭在琉璃烟灰缸里:"我也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秦凌转身:"早点休息,明天要见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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