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绘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
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地埋进冰冷的膝盖里。
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地耸动起来,没有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颤抖,像寒风中一片彻底被霜打蔫、蜷缩起来的叶子。
窗外,伦敦深秋的冷风,呜咽着,似乎更大了。它穿透厚厚的玻璃,带来一种浸入骨髓的寒意。
日子如同泰晤士河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冬日的寒雨和偶尔吝啬的灰白阳光,沉默地向前流淌。
皇家艺术学院设计学院的走廊依旧人来人往,空气里混合着松节油、激光切割板材的焦糊味和年轻野心勃勃的气息。
只是那个曾经像一枚小太阳、在模型社活动室里光芒四射的苏星绘,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星绘的公寓变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空旷。那些色彩鲜艳的模型盒子、散落的零件、零食包装袋,如同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展示柜被彻底清空,玻璃门紧紧关闭,映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铅灰色天空,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墓碑,纪念着曾经在这里陈列过的、属于另一个苏星绘的快乐。
她退出了模型社。没有解释,没有告别。只是在社团的线上群里了一条极其简短的消息:“因个人原因,退出社团。祝好。”
然后便干净利落地屏蔽了群消息。露西和汤姆来的关心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她像一滴水,无声地蒸在皇家艺术学院庞大的社交网络里。
出现在教室和工作室里的苏星绘,像换了一个人。
她依旧漂亮,甚至因为那份刻意收敛了所有外放情绪而沉淀下来的专注,轮廓显得更加清晰锐利。
长永远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
衣服的色调变得极其简单——黑白灰,偶尔是深蓝或墨绿,剪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图案。
她走路时步履很快,带着明确的目的地,目光平视前方,很少与旁人有视线接触。即使偶尔交谈,声音也压得很低,语平缓,用词简洁精准到近乎冰冷。
曾经那双总是盛满星光、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如今沉淀着一种深潭般的沉静。
看人时目光直接而坦荡,却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坚硬的玻璃。极少有大的情绪波动,仿佛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抽空了。
当教授在课堂上讲到一个绝妙的点子,周围同学出兴奋的议论和赞叹时,她也只是微微颔,指尖在笔记本上快记录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仿佛那些能点燃他人的艺术火花,落入她眼中,也只是需要冷静分析的客观存在。
她不再参加任何非必要的社交活动。学院的派对、周末的聚餐、同学间课后自的咖啡小聚,邀请函和口头邀约送到她面前。
都被她以最简洁的方式婉拒:“抱歉,有作业。”“谢谢,不去了。”“没时间。”
语气平静,毫无波澜,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任何转圜余地。渐渐地,也就没人再来自讨没趣。
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一座精密、高效、沉默运转的孤岛。
她精准地运行在教室、图书馆、独立工作室(她申请换到了一个更偏僻的单人工作室)、公寓这四点一线上。工作室里冰冷惨白的灯光下,她的身影常常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
巨大的绘图板上铺满了结构复杂到令人头皮麻的机甲设计稿。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键盘敲击的哒哒声,d打印机低沉持续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饿了,就啃一口冰冷的三明治;渴了,灌一口黑咖啡;困极了,就裹着一条薄毯在角落的行军床上蜷缩一会儿。
她的设计稿上,线条变得异常冷硬,结构追求极致的合理性和功能性,充满了冰冷的机械美感,曾经那些充满个人趣味的、带着点浪漫幻想的装饰性元素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