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教授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未能平息。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身穿烟雨青旗袍的年轻女子身上,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这些视线中交织,向那个女子缠绕。
林薇薇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
她引以为傲的留洋背景、医学世家的光环,在沈老教授那“妙手回春”、“神乎其技”、“后生可畏”的评价面前,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可笑。
她刚才还高高在上地施舍“后勤工作”,质疑别人“非法行医”、“考不上证”……现在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回她自己心上。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高跟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身旁的伴娘眼疾手快地扶住,不然还不知道要如何狼狈不堪。
陆霄月更是直接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没有,想要离开,可是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主位上,陆正坤和王美凤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是铁青中透着惨白。
沈老教授是什么人,那是跺跺脚,沪市医学界都要震三震的泰山北斗。
连他们陆家这次请动沈老,还是托了陆家老一辈才请来的,,更别提让他如此恭敬地对待一个晚辈。
更可怕的是,沈老话中透露的信息——“军区医院”、“老长”,那更是他们遥不可及的任务,而苏念卿竟然出手救了一位连沈老都束手无策,都尊重的任务,这是多大的荣耀。
陆正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本来还想从晚辈这里找些存在感,现在是万万不敢了。
沈老教授却像浑然不觉自己带来的震撼,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正热切地与苏念卿交谈着,询问她回沪市的打算,言语间充满了对后辈的欣赏和提携之意。
“苏小友,你回沪市真是太好了!沪市医学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改日有空,务必来我的研究所坐坐,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还有几个疑难病例,老朽实在有些拿不准,想听听你的高见……”沈老态度诚恳,完全是把苏念卿当成了平辈论交的对象。
苏念卿态度谦逊,应对得体:“沈老言重了,交流不敢当,晚辈定当向您多多请教。若有能效劳之处,晚辈也自当尽力。”她既给了沈老面子,又保持了自己的风骨。
这番对话,更是让周围的人听得心惊肉跳。
沈老的研究所,那是多少名医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他竟然主动邀请苏念卿去交流,还向她请教病例,这苏念卿的医术,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步?
眼看着沈老似乎有拉着苏念卿长谈的架势,而整个婚礼的氛围已经完全跑偏,新郎陆霄云脸上那点强撑的笑容也快挂不住了。
陆正坤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巨大的难堪,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咳,沈老,您能光临小儿的婚礼,真是蓬荜生辉!改日,改日我一定亲自带霄云和儿媳登门拜谢!”陆正坤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念念啊,你看……沈老也累了,要不让沈老先入席休息?”他此刻对苏念卿的称呼都下意识地带上了亲昵,试图缓和关系。
沈老这才意识到场合,有些歉意地笑笑:“看我,一见到苏小友就忘了场合。陆董,恭喜恭喜!苏小友,那咱们改日再叙!”他拍了拍苏念卿的手臂,这才在陆正坤的亲自陪同下,回到主位。
沈老一走,焦点重新回到苏念卿身上。
这一次,再无人敢用轻慢的目光看她。
刚才那些跟着陆霄月嘲笑过苏念卿的女眷们,此刻都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一些心思活络、嗅觉敏锐的宾客,则已经开始端着酒杯,试图上前和苏念卿搭话攀关系。
苏念卿却无意在此久留。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该送的礼也已经送上,继续留在这里,看他们强颜欢笑,实在无趣。
她优雅起身,对着脸色依旧难看的新郎新娘,以及强作镇定的陆正坤夫妇,微微颔:“堂哥,堂嫂,再次祝你们新婚愉快,百年好合。大伯,大伯母,家里还有些事,我就先告辞了。”
她的声音清晰平静,听在陆家人耳中却如同惊雷。
这就走了?在把他们沪市陆家的脸皮彻底撕下来踩在地上之后,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走了?
王美凤下意识地想开口挽留,哪怕是虚伪的客套也好,试图挽回一点点颜面:“念念,这宴席才刚开始,再坐坐吧?是不是霄月刚才不懂事……”
“大伯母客气了。”苏念卿打断她,脸上带着疏离而礼貌的微笑,“霄月小姐心直口快,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确实家中有事,不便久留。告辞。”她将“心直口快”四个字咬得略重,目光扫过陆霄月惨白的脸,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