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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圣魂临世往罪昭彰（第1页）

天地间最后一点光亮，被彻底吞噬了。

沉重的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孤城残破的轮廓在弥漫的死气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濒死的骸骨。风早已停止呜咽，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腐朽气息。冰，覆盖着一切。洛红衣以自身为祭、强行催的冰封领域尚未完全消退，将整座城池连同里面无数化僵的百姓，冻结成了一座巨大而凄厉的冰雕坟场。冰层下，那些扭曲的面孔、僵直伸出的手臂，眼底残留的青铜门印记，在死寂中无声地控诉着幽冥的暴行。

涵婓单膝跪在冰冷坚硬的冰面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方才强行引动玉简中冰火同炉之力，与青冥操控的幽冥死气硬撼一记，磅礴的反噬之力几乎将他新生的灵脉再次撕裂。温热的血沿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晶莹的冰面上，瞬间冻结成一小朵刺目的暗红冰花。他抬手抹去血迹，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体内两股水火不容的灵力——新生的涅盘金焰与幽冥地核带来的蚀骨阴寒——正在激烈地冲撞、撕扯，每一次碰撞都像有无数细小的刀刃在切割着他的经脉。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几步之外，洛红衣的状态更为骇人。她挺直地站着，白在死寂的空气中无风自动，丝丝缕缕，如同燃烧殆尽的惨白火焰。那双曾让星辰失色的银眸，此刻空洞地望向铅灰色的苍穹深处，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剜心饲蛊、断绝念的反噬与强行催动冰封领域的代价，终于在此刻集中爆。视野里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晃动，世界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更糟的是，心口处被剜去的空洞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双生血蛊的疯狂反扑而传来一阵阵蚀骨钻心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毒虫正啃噬着她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濒临崩溃的晕眩。她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唇，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如同最坚实的壁垒，横亘在涵婓与洛红衣前方。它低伏着，布满伤痕的鳞甲在黯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粗重的喘息化作两道灼热的白气喷吐在冰冷的空气中。那双兽瞳深处，原本属于守护的温润金色，此刻正被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暴戾与混乱所侵蚀，如同熔岩在黑暗的地底翻涌。青铜门环深深嵌入它一只前爪的鳞甲之中，与血肉骨骼几乎融为一体，古老的符文在门环表面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引动着帝君兽体内守界人血脉的狂躁咆哮，几乎要撕裂它的神智。它庞大的身躯微微震颤着，爪下的坚冰无声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威胁性的咆哮，那是对一切靠近者的警告，也是对自己即将失控边缘的最后约束。

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点异样的光芒，撕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光芒的来源，是涵婓的心口。那枚几经破碎又补全、承载着《血光策》奥义的玉简，毫无征兆地透衣而出，悬停在他胸前寸许的空中。它不再温润，反而像一块被投入熔炉深处、烧至白炽的琉璃。刺目的金红光芒从中爆出来，瞬间驱散了周遭的昏暗，将涵婓苍白的脸、洛红衣无神的眼、帝君兽布满伤痕的鳞甲，都映照得纤毫毕现。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灼烫感，仿佛要将目光都点燃。

“嗡——！”

玉简剧烈地震颤起来，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嗡鸣。这声音并非仅仅作用于耳膜，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涵婓、洛红衣乃至帝君兽的灵魂深处！涵婓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洛红衣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空洞的银眸下意识地转向光芒爆的方向，脸上血色尽褪。帝君兽的咆哮戛然而止，庞大的头颅猛地抬起，兽瞳中的混乱暴戾被这突如其来的灵魂冲击强行压制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血脉本能的、巨大的惊悸与茫然。

嗡鸣声还在空气中震荡、叠加、回响，如同无形的潮水冲击着孤城冰封的废墟。就在这令人灵魂颤栗的声波达到顶点的刹那——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存在的感知。

悬浮的玉简表面，那道曾经被涵婓的血液与枫树果实弥合的巨大裂痕，猛地炸裂开来！

没有玉石碎片飞溅。裂开的缝隙中，喷涌而出的并非实体，而是浩瀚如星海、沉重如大地的磅礴意志！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伟岸的身影，由纯粹的金红色光芒交织勾勒，自玉简的裂口处一步踏出！

身影凝实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那是一个身着古老袍服的男人虚影。袍服样式早已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只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沧桑。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无尽时光的尘埃之后，唯有一双眼睛，穿透了虚妄，清晰得令人心悸。那双眼中没有眼白与瞳孔的分界，只有两团永恒燃烧的金红色火焰，里面沉浮着破碎的星域、崩塌的山河、流淌的血河、以及……无数挣扎哀嚎的众生面孔！那是凝固的时光，是沉淀的苦难，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更是洞穿万古、俯瞰兴衰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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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源自生命层次最本源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降临！涵婓感觉全身骨骼都在呻吟，膝盖不受控制地想要跪伏下去，那是渺小生灵面对至高存在的本能敬畏。洛红衣虽目不能视，但灵魂层面的冲击更为直接，那股意志扫过，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风暴中的孤舟，随时会被碾碎，剜心处传来的蛊虫噬咬之痛都在这威压下被暂时麻痹。帝君兽的反应最为剧烈，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沉，四肢利爪深深抠入冰层，喉咙里出痛苦的呜咽，嵌入爪中的青铜门环疯狂闪烁，似乎在与这道降临的意志激烈共鸣，又像是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迫。

孤城废墟之上，万籁俱寂，唯有那金红虚影散出的无形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冻结的世界。

“吾之残念……终得重见天光……”

一个声音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涵婓、洛红衣、帝君兽的灵魂深处轰鸣！这声音古老、苍凉、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历经万劫而不磨灭的、铁石般的坚韧意志。每一个音节都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他们的心魂之上，震得意识嗡嗡作响。

金红色的虚影缓缓转动着由火焰构成的头颅，那双沉浮着破碎世界的眼眸，穿透了空间的阻隔，仿佛跨越了无尽的岁月长河，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涵婓的身上。目光接触的刹那，涵婓如遭雷击，整个灵魂都暴露在那洞穿一切的火眼金睛之下，所有隐秘，所有过往，似乎都被瞬间看透。

“身负吾之遗简……心藏涅盘之火……汝之因果……已成风暴之眼……”声音直接在涵婓的识海回荡，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感。

接着，虚影的目光移向洛红衣。那燃烧的视线扫过她空洞的眼眸，掠过她惨白如雪的长，最终停留在她心口的位置——那里，双生血蛊正在疯狂躁动。“冰心玉骨……身陷情劫……饲蛊剜心……断绝念……痴儿……汝道……何其酷烈……”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息，那叹息沉重得如同万载玄冰，压得洛红衣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又是一晃，冰冷的脸颊上，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无声滑落。

最后，那燃烧的视线落在了低伏喘息、竭力对抗体内混乱与威压的帝君兽身上。当目光触及那深深嵌入爪中、符文明灭的青铜门环时，虚影身上燃烧的金红火焰猛地一盛！

“守界之裔……血脉蒙尘……圣器蒙羞……门环泣血……汝之痛……吾感同身受！”这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惜与滔天的愤怒！那愤怒的情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扩散开来，涵婓和洛红衣都感觉胸口一闷，帝君兽更是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莫名悲怆的长嚎，嵌入爪中的门环骤然爆出刺目的青铜光芒，几乎要挣脱而出！

圣主残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帝君兽的身躯，看到了更深层、更久远的东西。那双火焰之眼剧烈地波动着，里面沉浮的破碎山河景象疯狂加、扭曲。

“吾名……玄穹。”虚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宣告般的肃穆，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聆听者的灵魂深处，“此界……最后的圣主。”

“玄穹”二字出口的瞬间，整个被冰封的孤城废墟上空，那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搅动！云层剧烈地翻滚、碰撞，出沉闷如远古巨兽咆哮的隆隆巨响。天色骤然变得更加晦暗，如同墨汁倾倒，又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暗红。

“吾之陨落……非天灾，乃人祸！”圣主玄穹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刀，那滔天的怒意和刻骨的悲怆，如同实质的浪潮拍打着每个人的灵魂堤坝，“弑吾者……非幽冥邪魔……乃吾视若己出、倾囊相授之……亲传弟子！”

最后四个字，如同九天神雷，在涵婓、洛红衣、帝君兽的识海中轰然炸响！弑师！亲传弟子！这信息太过颠覆，太过骇人听闻！涵婓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连体内冰火灵力的冲突都似乎停滞了一瞬。洛红衣空洞的银眸骤然收缩，失明的世界仿佛也被这惊雷劈开了一道惨白的裂缝。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震，出一声混杂着狂怒与不解的咆哮，利爪下的冰面轰然炸裂！

圣主玄穹的虚影，仿佛被这滔天的恨意与悲恸所点燃，周身金红光芒暴涨！光芒之中，无数光影碎片开始急旋转、拼凑——

景象在涵婓、洛红衣、帝君兽的眼前（或者说意识深处）轰然展开：

不再是冰冷的孤城废墟，而是一座巍峨耸立、气势恢宏到了极致的古老宫殿内部。巨大的盘龙柱支撑着仿佛连接天穹的殿顶，地面是温润却坚硬无比的白玉灵髓铺就，流淌着淡淡的灵光。这里是圣主的道场，是此界权力的巅峰，是无数修士心中的圣地——圣心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也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殿宇深处，高踞于九重玉阶之上的圣主宝座前。圣主玄穹的真身显现——并非垂垂老矣，而是一位面容清矍、目光深邃如渊的中年男子，身着朴素的玄色道袍，周身并无迫人的威压，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宁静。然而此刻，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深处，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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