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起千堆雪沫,抽打在斑驳腐朽的哨塔木墙上,出呜咽般的嘶鸣。塔内空间狭窄,弥漫着浓重的灰尘与陈年木料腐朽的气息。篝火在角落的石坑里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勉强驱散着从缝隙钻入的刺骨寒意,在涵婓冰火异色的眼瞳中投下摇曳的光影。他盘膝坐在一块断裂的石墩上,左掌掌心悬浮着一团跳跃的赤金火焰,散着温暖的气息;右掌则虚按在身旁洛红衣的肩头,一缕缕精纯的幽蓝寒气缓缓渡入她体内,压制着那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反噬的噬心血蛊。
洛红衣蜷缩在铺着干草和破旧毛毡的角落,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湿透的红衣早已被涵婓的火焰烘干,却掩不住她此刻的虚弱。最刺目的,是她散落在脸颊和肩头那几缕乌中,悄然蔓延开来的银霜!那抹妖异的银色如同某种活物,正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墨色,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她闭着眼,长睫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心口那被暂时压制的血焰枷锁,带来难以抑制的轻颤。帝君兽的精血暂时平衡了双生血蛊,却也带来了未知的异变。
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哨塔另一半空间,它匍匐在地,银色的毛在火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那双能洞察灵魂的银瞳,此刻却有些黯淡,透露出一丝罕见的疲惫。它的视线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洛红衣梢那抹刺眼的银霜上,喉咙里不时出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偶尔,它会抬起巨大的头颅,警惕地望向哨塔唯一的、被厚厚积雪半掩的破败木门,以及墙壁上那些透风的裂缝,鼻翼翕动,捕捉着风雪中可能潜藏的杀机。
死寂。只有风声、火焰的噼啪声和洛红衣压抑的喘息。
突然!
帝君兽猛地抬起头,黯淡的银瞳瞬间爆出锐利如刀的光芒!它庞大的身躯无声地绷紧,肌肉虬结,喉咙深处滚动起充满威胁的低吼。目光死死锁定墙角一块被厚厚灰尘覆盖、毫不起眼的灰色石头!
涵婓瞬间警醒,冰火灵力骤然收敛,异色双瞳循着帝君兽的目光望去。那只是一块普通的岩石,与塔基融为一体,布满青苔和岁月的痕迹。
“怎么了?”涵婓低声问,掌心重新凝聚起力量。
帝君兽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那块石头,低吼声越来越大,充满了警惕和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仿佛那石头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的血脉。
就在涵婓凝神戒备之际,那块看似普通的灰色石头,表面覆盖的灰尘和青苔竟如同活物般无声地剥落!露出下方光滑如镜、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黝黑石面!石面中心,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微凹槽构成的暗金色符箓图案骤然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质感。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阴寒能量波动从符箓中心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哨塔!这能量波动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性,拂过涵婓身体时,他体内的冰火灵力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而帝君兽的反应最为剧烈,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银瞳中的警惕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这阴寒能量的本质,竟与它自身的血脉之力,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同源之感!
符箓的光芒稳定下来,在黝黑的石面上形成一个清晰的、由光线勾勒出的人影。那人影身披残破的玄色重甲,甲胄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干涸黑的血迹,头盔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却异常憔悴的中年男子脸庞。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左眼被一道狰狞的爪痕贯穿,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右眼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与决绝!
“玄甲!”涵婓瞳孔骤缩,失声低呼!他曾在血灵宫外围远远见过这位以悍勇闻名的血将,但此刻的玄甲,哪还有半分昔日的威风?分明是重伤垂死、油尽灯枯之相!
玄甲的虚影似乎无法听到涵婓的声音,他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前方,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痛苦与愤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硬生生抠出:
“涵婓…帝君…听…仔细…时间…不多…”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让虚影都变得模糊闪烁:“血灵宫…地脉…熔炉…是…谎言!他们…不是…炼制…兵器…”
玄甲的虚影猛地一颤,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仅存的右眼爆出骇人的光芒,用尽最后力气嘶吼:“他们在…炼人!炼魂!炼制…血核!”
“血核”二字出口的瞬间,玄甲身周的景象猛地扭曲变幻!黝黑的石面仿佛化为了一面映照地狱的魔镜!
轰——!
涵婓的识海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眼前的景象瞬间被一片无边无际、充斥着硫磺与血腥恶臭的熔岩地狱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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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熔炉如同大地的伤口,镶嵌在沸腾翻滚的暗红色岩浆海洋中央!炉壁由某种漆黑的、刻满痛苦扭曲面孔的金属铸造,散出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冷死气。炉口喷吐着粘稠如血浆的暗红色火焰,火焰中,无数扭曲、哀嚎、挣扎的人影在沉浮!他们穿着各色破碎的服饰——有三大宗门的弟子袍,有散修的装束,甚至还有不少穿着血灵宫底层士卒的甲胄!不分敌我,不分正邪,全都被投入这血肉熔炉!
熔炉下方,是纵横交错的、如同巨兽血管般的暗红管道,这些管道深深插入滚烫的地脉岩浆之中,贪婪地抽取着大地的狂暴能量,再混合着熔炉中炼化出的粘稠血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熔炉的核心区域!
而在那核心处,景象更是令人肝胆俱裂!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骸骨和痛苦灵魂碎片强行糅合而成的血肉漩涡正在缓缓旋转!漩涡中心,粘稠的血浆、破碎的灵魂、被熔炼的生命精华,在地脉之力的恐怖压缩和某种邪恶禁法的催化下,正被强行凝聚成一颗颗鸽卵大小、散着妖异暗红光芒的结晶!
血核!
每一颗血核形成的刹那,都爆出刺目的红光和一声直抵灵魂的凄厉尖啸!那尖啸中蕴含着无数生命被彻底磨灭的绝望与诅咒!血核滴溜溜旋转着,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飞向熔炉上方一个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法阵。法阵中央,一个模糊不清、却散着至高无上威压的血色身影(血灵宫主!)正盘膝而坐,如同饕餮巨兽,贪婪地汲取着血核中蕴含的恐怖能量!随着血核的融入,那血色身影的气息便以肉眼可见的度壮大一分!
“不——!”涵婓出野兽般的低吼,目眦欲裂!这景象太过恐怖,太过邪恶!炼化活人,抽取生命与灵魂,只为凝聚那邪恶的血核滋养自身!这哪里是炼制兵器?分明是灭绝人性的魔功!
就在涵婓被这地狱景象冲击得心神几欲崩溃之际,熔炉幻象中,一具正被暗红管道拖入熔炉核心的“尸体”猛地抬起了头!那是一个中年修士,面容刚毅,此刻却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的脖颈处,一个火焰形状的暗红色刺青在粘稠的血污中若隐若现!
“师…师尊?!”涵婓如遭雷击!那刺青…那面容…虽然被痛苦扭曲,但他绝不会认错!正是当年为追查血灵宫隐秘而失踪的授业恩师!师尊并未死在什么禁区,而是被血灵宫捕获,投入了这地狱熔炉!
“呃啊——!”幻象中,涵婓的师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看向涵婓“所在”的方向,眼中爆出最后一丝清明与刻骨的仇恨!他用尽残存的力量,出无声的嘶吼,身体骤然膨胀,一股毁灭性的波动扩散开来!
轰隆!
画面在剧烈的爆炸白光中瞬间破碎!师尊选择了自爆,试图毁掉熔炉核心!虽然画面戛然而止,但那最后的决绝与绝望,深深烙印在涵婓的脑海!
幻象破碎,玄甲那残破的虚影再次出现在石面上,比之前更加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他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涵婓,仿佛能穿透虚影看到他的灵魂,声音急促而微弱,带着最后的警告:
“熔炉…坐标…在…血煞…谷…西…三百里…地裂…渊下…封印…有…上古…禁制…气息…掩盖…”
“证据…师尊…刺青…丹鼎阁…试验体…同源…”
“快…走…他们…追…来了…青冥…投靠…幽冥…哨兵…是…前哨…你们…是…宫主…觊觎的…最佳…血核…养料…”
玄甲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虚影剧烈地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他最后深深地、带着无尽悲怆与一丝解脱地看了帝君兽一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仿佛说了两个字。
“守…界…”
话音未落,虚影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瞬间崩散成无数光点!石面上那暗金色的符箓也如同燃尽的余烬,光芒彻底熄灭,重新变回一块布满灰尘的普通石头。
“玄甲将军!”涵婓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片冰冷的空气。哨塔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玄甲最后那无声的唇语,那“守界”二字,如同魔咒般在他心头盘旋,与之前寒潭幽冥哨兵的称呼隐隐呼应!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无尽悲怆与焚天怒火的咆哮猛地炸响!涵婓骇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