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含笑点头说道:“是,唐公请进。”
开封府尹看一眼正对着大门的那扇大屏风并广告架子,自心里默默赞了一声,然后就点点头,走进了食店中。
一抬头,那位姜小娘子却不在,只看见唐锦正靠近窗边坐着,吃桌上盘子里的杏脯。
裴昭看一眼那又大又鲜亮的杏脯,想起自己那只蜜煎匣子还在阿意这里搁着,眼眸里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来。
唐锦一抬头,看见迈步走进来的两人,纳闷的叫了一声:“咦,大伯、裴少尹,你们怎么来了?”
唐公见自己的侄女在此,短暂的意外之后,倒是笑了起来:“今日倒真是巧了。”
他迎上唐锦纳闷的目光,笑呵呵说道:“听从谦说,这间食店做的好吃食,之前那酱爆螺蛳便是出自这里,故今日闲暇了,特意来尝尝。”
唐锦听着自己大伯的话,也连忙笑笑,拿帕子擦擦手点头:“姜小娘子做的吃食,的确是好吃极了,大伯今日来的正是时候,姜小娘子正给我做丝瓜鱼丸汤呢。”
唐公顺着唐锦手指的方向,扭头看一眼厨房,也笑了起来:“是吗?这倒是某有口福了。”
厨房里面,姜如意正将鱼丸放进锅里,看着绿色的丝瓜同洁白的鱼丸,随着沸水不断起伏着,一股鲜香自锅中散发出来。
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姜如意连忙让齐飞看着锅,自己快步走了出来。
入眼,只见唐锦正跟面前两人说笑,其中一人身穿浅色衫子,一双桃花眼中带着笑意,姜如意再熟悉不过,另一位却年长许多,浑身带着一股威严的气度,正用一双虎目打量着食店内的陈设。
裴昭见姜如意掀帘走出来,主动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来。他拉着姜如意走到靠窗的座位旁,温言给她介绍道:“阿意,这位是唐公。”
姜如意看向面前这位长者,十分意外的睁大起了眼睛,竟然是开封府尹?
姜如意看向开封府尹的时候,对方也正朝她看过来,和善的朝她笑笑:“姜小娘子。”
当视线看到裴昭同姜如意十指相扣的手时,那笑容里又多了几分深意。
裴昭迎上那注视,唇角往上扬起来,唐锦却在一旁瞪圆了眼睛,她朝姜如意眨眨眼,一脸八卦的表情。
姜如意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连忙松开裴昭的手,她自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开口说道:“欢迎贵客大驾光临,不知今日想吃点什么?”
阿芍拿着一卷小竹册子走过来,姜如意接了,亲自递给唐公。
姜如意推荐道:“店里有今日新送来的羊肉和豚骨,都十分新鲜,或炙或红烧或炒都可以,另着还有鲜鱼和蛤蜊,菜蔬都是当季的,皆可以按照口味来做。不过这个月份,那酱爆螺蛳却没有了,还望贵客体谅。”
姜如意说到这里,想起不久之前,裴昭说这位唐公十分爱吃酱爆螺蛳的话,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笑。
唐公听到酱爆螺蛳,也笑了,他自那卷小竹册子上抬起头来,感叹道:“说起那酱爆螺蛳,滋味实在是好,又鲜又入味,某从前在外任职的时候,也同村民们一起下河摸过螺蛳,下锅炒过,但滋味同姜小娘子做出来的,却要差远了。”
姜如意听着这位唐公忆起往日来,也跟着点点头感叹了几句,又从心里面意外,这位唐公看着威严,人却宽厚慈爱晚辈,难怪很得唐锦和裴昭的尊重。
姜如意这样想着,转头看一眼裴昭,发现他正含笑看着自己,手看似规矩的垂在两侧,手指却偶尔勾一下她的小拇指。
姜如意板起脸来,忍不住瞪他一眼,却又不自觉的弯起嘴角来。
她收回视线,继续给唐公说道:“虽然吃不了酱爆螺蛳了,但是却可以改做酱爆蛤蜊,鱼也可以做成酱焖的。”
“选新鲜的草鱼或是鲤鱼,两面打上花刀,先用葱姜水腌上一会儿,然后锅里爆香葱姜和香料,将酱略微炒过一下,然后把腌好的鱼放进锅里,加水开始焖。”
“这酱焖虽说精华全在一个焖字上,刚开始却是不加盖的。要等大火烧开了,撇去浮沫之后,然后再转成小火慢慢焖着。”
“焖出来的鱼肉上皆挂着浓稠的汁子,用筷子夹起来,那汁子顺着筷子往下滴落,吃一口酱香味浓郁,又有鱼肉的滑嫩鲜爽。”
唐公听着姜如意说的这酱焖鱼,连忙点点头,笑着开口:“听姜小娘子说着这菜,某就已经腹中饥饿了,就要这酱爆蛤蜊和酱焖鱼,还有姜小娘子厨房里做的那道鱼丸,其余的小娘子看着上即可。”
姜如意见唐公指指厨房里面,忍不住笑了起来:“灶上正煮着丝瓜鱼丸汤呢,唐公好灵的鼻子。”
她想了想又说道:“酱爆螺蛳和酱焖鱼皆是口味浓重的,这丝瓜鱼丸汤却清爽鲜美,搭配起来倒是正好。”
唐锦朝着唐公邀功道:“大伯可要感谢我,这道汤是姜小娘子特意给我做的呢。”
唐公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今日倒是多谢两位小女郎了。”
姜如意听着唐锦和唐公的笑声,转身离开了座位,进厨房给齐飞说了外面点的菜。虽说这会儿食店里没有客人,她想了想,还是在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重新走了回来。
这一次,裴昭伸手拉着她从自己身旁坐下,再看唐公已经收了笑容,端肃起了脸色。
唐锦从一旁纳闷的看看大伯,又看看裴少尹和姜如意,姜如意心中却似有所感,亦正起脸色来,朝唐公看过去:“唐公有话要同我说?”
唐公看着眼前聪慧的小娘子,倒是感叹的点了点头,开门见山说道:“此次姜小娘子被山匪挟持的事情,从谦已经对我说了。还有,关于小娘子的身世……某和开封府,实在对姜小娘子亏欠良多。”
唐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位昔日最钟爱的下属的女儿,一双虎目中全是深深的愧疚之色。
姜如意转头看了看裴昭,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更加紧了些,似在无声支持。
姜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朝唐公说道:“此
时不是唐公的错,亦不是父亲或者阿娘的错,作恶的本就是那群山匪,他们已经悉数伏法,便是替父亲和阿娘报了仇,唐公不必因此自责。”
她后来托裴局长打听过那漏网的山匪,听说因着自己家中遭遇剧变,整个开封府上下像疯了一样,没日没夜的追查真凶,父亲的同僚们都怒红了眼,发誓要将凶手缉拿归案,终于在半个月后,自郊外擒拿住那凶手,亲眼看着凶手伏法,给自己一家报了仇。
姜如意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涌上来的酸楚。
唐公看着说出这番话之后,面前小娘子坚定的眼神,虎目中露出深深的钦佩之色来,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好好,不愧是姜参军的女儿,小娘子好胸襟好气魄。难怪当日,为了保护慈幼局的孩子们,勇敢同那伙山匪周旋。”
姜如意等心里那股酸楚被压下去,才重新朝着唐公笑笑,继续说道:“还有,唐公和裴侍郎虽然将我送去了城外的慈幼局,但这些年有裴局长的照顾,又在银钱上默默补贴,若要认真论起来,二位皆是阿意的恩人。”
她去岁时候回慈幼局,无意间遇上裴小郎君的时候,心里便在猜想,这些年唐公和裴侍郎应该默默拿银钱送往慈幼局。这段时日里,跟裴局长相互通信,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