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透亮的落地窗视野宽阔,这个角度恰巧能看见清源市最高的镇海塔。
向歆很清楚此刻自己的内心有多平静,已不似白日初得知心意时那般意外。
她现长大还是有很多好处的,至少她不再那么冲动地行事了,会多角度思考问题,也能以更平和的心态来面对生活中出现的各种大小事。
郁晌选择缄默,他的药量比起从前只多不减,医生开的有助于睡眠的药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因为在意的人不在身边,所以他也不怕自己有什么吓人的情况被人看到,于是干脆有一顿没一顿地吃药,记起来的话就含几颗药,不记得的话也就那么过去了。
他不敢说话,因为知道向歆讨厌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可他又实在不在乎自己。
向歆推了一个鸡蛋汉堡到他面前示意他吃,“不是说快记不起来它的味道了吗?尝尝,看看是否还是记忆中的口感。”
电视里播到中场休息的广告内容,是每年运动会时班里消耗最多的功能性饮料。
热乎乎的鸡蛋汉堡到酒店时只剩余温,味道依旧是记忆中的味道,只是口感没有刚出锅的好。
向歆夹了一块炸蘑菇,慢悠悠地嚼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口又一口勉强地吞咽下去。
“这两年都没有好好吃饭吗?”她吸了一口“俞岛”,是椰子味浓郁的调酒,继续问,“还是不懂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吗?”
教了你那么久还是没学会吗?
说实话,她本不想把话题搞得这么沉重的。
可是光是看着那张干瘦的脸颊,就让她心头不自觉地涌上一股酸涩,她想应该是心疼的,否则为什么会有想掉眼泪的冲动。
郁晌闻言抬眼看向她泛红的眼角,咽下最后一口肉块,对不起三个字就脱口而出。
他对道歉是轻车熟路的,从小被冤枉欺负弟弟时要道歉,考试成绩没达到第一时要道歉,没有合作伙伴家的小孩优秀时也要道歉。
于是道歉就成了家常便饭。
可是向歆是最不喜欢听到他说对不起的。
他对不起谁呢?他又哪里对不起她呢?
胸腔被郁气堵得闷闷的,向歆呼吸不顺,重重地吸着鼻子,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顺上一口气,豆大的眼泪就一颗接着一颗落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她说。
她没有想教训人的意思,此刻她只是心疼他,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说,“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怎么年纪轻轻就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
向歆躲开他探过来的手,倔强地自己擦掉眼泪,可是为什么会越擦越多,导致两只手掌都被泪水彻底濡湿。
哭腔越来越严重,她颤着嘴唇问他,声音都在抖,“为什么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视线是模糊的,郁晌不明白眼泪是怎么从小小的眼睛跑到他的眼睛里来的,长睫毛被泪水打湿垂在眼前。
郁晌感觉自己整个心脏都被人掐住,他起身将向歆紧紧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她哄他那样。
砰——砰——
烟花突兀地在夜空中骤然绽放,仿佛争先恐后盛开的金色牡丹。
那光芒瞬间照亮城市上空,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将地板、墙壁映照得一片金黄。
向歆使劲揪着他的衣角,没忍住在接连的烟花声中痛哭出来。耳膜旁满是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她真心感谢这场烟火。
郁晌觉得自己有在慢慢学着怎么爱人了,可小小为什么要在他成年不久后就离开他。
他跟她学会了许多,可还没有让她享受到教学福利呢,她怎么就走掉了。
此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要一张口,他就会道歉,可向歆不愿听见他的道歉。
腰腹处的黑色衣料被向歆潮热的泪水打湿,没有任何空隙地紧贴着他的身体。
夜在寂静中悄然流逝,那顿丰盛夜宵不知何归,明月弯着眼只瞧见两只互相敞开肚皮、细细舔舐伤口的小猫咪。
十月中旬,南安大学有意联合大学城里其他高校共同举办几场活动。
领导有意愿,将想法抛给老师,然后老师再将意思告知学生,由学生绞尽脑汁、草拟红头文件,层层检查后下。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活动策划必须要符合各位领导的心意。
向歆所在的部门主管文艺活动策划。她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晚上九点,一个不应该随便打扰别人的时间点。
手机随手放在桌面上,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眉头就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能让叶老师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准没好事。
在心里默数五秒后接起,向歆被告知明天下午两点要到泽诚楼九楼开会,并且作为部门主任,她要将消息转达到底下的人。
这种得罪人的事,老师只会派给她们这些冤大头,向歆不得不照做。
两年前,初入大学校园的她觉得新鲜,在古亭一的撺掇下,兴致勃勃地往校部门和院部门都投递了报名表。
令向歆意外的是,两边竟然都录取了她。
二择一,她选择的是校级部门。
结果叶老师当即就打电话给她,语气史无前例地温和告诉她不是只能选一个,她要是更想去校部门的话,院部门也同样可以呆着。
大一刚入校的时候,向歆没有相熟的学长学姐告知经验,被人一唬就点头同意。
当牛做马地呆了一年又一年,虽然累,但幸好还有些收获。
大三她辞掉院部门的工作,结果叶老师晋升到校里了,她又得在他手下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