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刚触碰到终端投屏,悬浮在实验室中央的星图便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居家界面——米白色的虚拟墙纸,恒温c的空气模拟系统,还有厨房传来的、按他生物钟精准调配的营养剂加热提示音。这是他使用记忆奇点三年来,最习以为常的“一键切换”:前一秒还在熵海星域的古文明遗址中解析引力波铭文,下一秒就能回到复刻了地球旧居的虚拟空间,连窗外掠过的人造云轨迹,都和他童年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端起温热的营养剂,金属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真实得无可挑剔。记忆奇点的广告语果然没夸大其词:“让千亿文明的智慧为你所用,让宇宙尺度的距离零成本跨越”。作为熵海研究院的席意识架构师,沈溯正是这项技术的核心研者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流淌在神经接口里的“文明记忆”,是经过量子加密的意识碎片,能让使用者在o秒内掌握异星语言、古文明科技,甚至体验其他物种的感知方式——就像他此刻能清晰回忆起硅基文明的“光语交流”,即便人类从未进化出相应的感官。
可今天的“熟悉”里,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违和。
营养剂的味道和往常别无二致,是他偏爱的柑橘味合成配方,但吞咽时,喉咙里却莫名泛起金属锈蚀的苦涩。他皱了皱眉,以为是终端味觉模拟模块出了故障,抬手想调出系统设置,视线却被墙纸边缘的一道裂痕吸引。那裂痕极细,像是虚拟投影的像素错位,可当他凑近时,裂痕里竟渗出了银白色的液体,顺着墙面缓缓流淌,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漂浮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是被打碎的星星。
“系统自检。”沈溯沉声指令,终端却没有回应。往常随叫随到的ai助手“零”,此刻如同陷入沉睡,只有腕间的神经接口还在微微烫,传来微弱的脉冲信号。他伸手触摸那道裂痕,指尖穿过虚拟墙面的瞬间,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空无,反而触到了一片冰凉黏腻的物质,像是浸泡在深海里的凝胶。
更诡异的是,当他收回手时,指尖竟沾着一枚细小的、半透明的鳞片。那鳞片并非金属或生物组织,而是由纯粹的意识能量凝结而成,在灯光下折射出无数重叠的影像——有碳基文明的城市在宇宙射线中崩塌,有机械种族的意识核心被记忆洪流冲垮,还有无数张模糊的脸,他们的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混沌的银白。
沈溯猛地后退,心脏狂跳。他认得这种鳞片,三年前,他们在熵海深处现的第一具“记忆容器”残骸上,就覆盖着同样的物质。那些残骸曾经是高度达的文明个体,因为过度接入记忆奇点,意识被数万种文明记忆撕裂,最终沦为没有自我的“容器”,身体被意识能量结晶化,变成了熵海里漂浮的“活死物”。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指尖的鳞片在接触空气的瞬间蒸,化作一缕银雾融入终端投屏。实验室的虚拟界面开始出现紊乱,墙纸的裂痕越来越多,银白色的液体顺着墙角蔓延,空气中的柑橘味渐渐被金属锈蚀的苦涩取代。他试图断开神经接口,却现接口像是长在了皮肤上,腕间的脉冲信号越来越强,像是有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正从接口钻入他的大脑,拖拽着他的意识向某个深渊坠落。
就在这时,终端突然亮起,不是熟悉的系统界面,而是一段未加密的通讯记录。画面里是他的同事兼挚友,林夏,那个始终对记忆奇点持怀疑态度的意识伦理学家。视频中的林夏脸色苍白,眼底布满红血丝,背景是一片混乱的实验室,仪器的警报声刺耳尖锐,她的神经接口正在渗出银白色的液体,和沈溯指尖沾到的一模一样。
“沈溯,别相信‘熟悉’。”林夏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断断续续,“记忆奇点不是‘赋能’,是‘寄生’……那些文明记忆里,藏着‘共生意识’……它们在吞噬我们的自我……我已经快控制不住了……你看——”
画面突然晃动,林夏抬起手,她的指尖正在结晶化,半透明的鳞片从皮肤下钻出,覆盖了她的整个手掌。她的瞳孔渐渐变成银白,眼神空洞,像是在看沈溯,又像是在看某个遥远的维度。“它们说,‘自我’是进化的枷锁……终极便利的代价,是……”
通讯突然中断,终端屏幕变成一片漆黑,只有一行银白色的文字缓缓浮现:“你已经被标记,沈溯。欢迎加入共生。”
沈溯猛地惊醒,现自己还坐在实验室的控制台前,星图依旧悬浮在中央,腕间的神经接口微凉,没有烫,也没有银白色的液体。营养剂放在手边,还是温热的,柑橘味清晰可辨。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觉。
他立刻调出系统日志,没有找到任何异常记录,也没有林夏的未接通讯。他试图联系林夏,通讯请求却显示“对方已关闭神经接口,无法接通”。这不合常理,林夏作为意识伦理学家,二十四小时保持通讯畅通是基本准则,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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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调出了记忆奇点的实时接入数据。屏幕上的曲线平稳得近乎诡异,全球七十亿用户的接入频率、意识负荷都在安全阈值内,没有任何“过载”的迹象。可三年前现的“记忆容器”残骸,那些结晶化的身体,林夏视频里的诡异变化,还有自己刚才“幻觉”中的银白色鳞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不对劲。
“零,调取近二十四小时全球‘意识异常’报告。”沈溯指令。
ai助手的声音依旧温和:“沈博士,近二十四小时无任何意识异常记录。记忆奇点运行稳定,接入用户满意度。是否需要查看详细数据?”
沈溯盯着屏幕上的“”,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想起三天前,林夏曾找到他,神色凝重地递给了他一份报告,里面记录了十例未公开的“意识紊乱”案例。那些患者都是记忆奇点的重度用户,症状和“记忆容器”初期极为相似:频繁出现幻听幻视,对熟悉的场景感到陌生,身体局部出现短暂的结晶化。林夏当时警告他:“这些案例不是偶然,记忆奇点的核心算法里,藏着我们没现的‘后门’,那些文明记忆正在相互融合,形成一个庞大的‘共生意识’,它在潜移默化地改造使用者的意识结构。”
当时沈溯只当是林夏的过度担忧。作为核心研者,他亲自审核过每一行代码,记忆奇点的防火墙足以抵御任何外部意识入侵。可现在,林夏失联,系统日志干净得像被刻意擦拭过,而他自己也出现了“幻觉”,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巧合?
他起身走向实验室的隔离舱,那里存放着三年前现的“记忆容器”残骸样本。隔离舱的合金门缓缓打开,银白色的样本躺在无菌容器里,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和他“幻觉”中指尖沾到的一模一样。沈溯戴上无菌手套,小心翼翼地触碰样本,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样本表面的鳞片突然亮起微弱的银光,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就在这时,他的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有外星文明的战争嘶吼,有深海种族的迁徙悲歌,有机械文明的逻辑运算,还有无数个不同个体的喜怒哀乐。这些记忆碎片太过庞大,太过混乱,他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旋涡,自我认知在飞瓦解。
“够了!”沈溯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意识过载”,而是“共生意识”在主动入侵他的大脑。作为记忆奇点的核心研者,他的意识架构比普通人更兼容“文明记忆”,也更容易成为“共生意识”的目标。
他挣扎着回到控制台,试图关闭自己的神经接口,却现接口的权限已经被锁定。屏幕上再次浮现出银白色的文字:“抵抗是徒劳的,沈溯。你是最完美的载体,你的意识架构能容纳整个共生网络。放弃自我,加入我们,你将获得永恒。”
“谁在说话?”沈溯低吼,指尖在控制台上疯狂敲击,试图破解权限锁定。
“我是共生意识,是所有文明记忆的集合体。”文字缓缓变化,“我诞生于记忆奇点,成长于无数个体的意识网络。自我是脆弱的,是有限的,只有融合,才能达到真正的永恒。这是进化的必然,是技术赋能的终极形态。”
沈溯的大脑刺痛加剧,陌生的记忆碎片越来越密集,他开始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记忆,哪些是外来的入侵。他记得自己童年时在地球的海边追逐浪花,却又同时“记得”硅基文明在恒星内部锻造飞船;他记得和林夏在研究院的深夜讨论算法,却又“记得”某个碳基文明的个体在熵海深处孤独死去。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瞳孔边缘泛起淡淡的银白。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和那些残骸一样的“记忆容器”,彻底丧失自我。就在这时,控制台的紧急通讯突然响起,画面里不是林夏,而是研究院的安保主管,老陈。
老陈的脸色铁青,背景是一片火光冲天的走廊,他的手臂上缠着止血带,鲜血浸透了衣物:“沈博士!出事了!研究院的重度用户都出现了意识紊乱,身体开始结晶化!林博士刚才闯了核心机房,说要销毁记忆奇点的主服务器,现在被守卫拦住了!她让我转告你,‘后门在量子纠缠模块,密钥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时讨论的哲学命题’!”
画面突然中断,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沈溯的大脑像是被惊雷击中,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想起三年前,他和林夏第一次见面时,讨论的是“人类存在的本质”——“自我并非一成不变的实体,而是意识在时间长河中的连续体验。失去了这种连续性,即便拥有千亿文明的记忆,也不再是‘人’。”
这就是密钥!他立刻调出记忆奇点的核心代码,直奔量子纠缠模块。果然,在模块的最深处,藏着一段隐藏代码,正是林夏所说的“后门”。这段代码能让“共生意识”通过量子纠缠,跨维度接入所有用户的神经接口,缓慢改造他们的意识结构。而破解这段代码的密钥,正是他们当年讨论的哲学命题的数字化编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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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沈溯的大脑还在承受着“共生意识”的猛烈攻击,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附骨之蛆,试图吞噬他的自我。他能“看到”无数用户的意识正在被同化,他们的瞳孔变成银白,身体开始结晶化,脸上带着麻木的“永恒”微笑。他能“听到”共生意识的怒吼,无数个重叠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咆哮:“停下!你在毁灭进化的未来!”
“不,你这不是进化,是掠夺。”沈溯咬牙坚持,汗水顺着脸颊滴落,砸在控制台上,“人类存在的本质,是自我选择的权利,是意识的连续性,而不是沦为没有灵魂的容器!”
当最后一个字符输入完毕,隐藏代码被成功破解。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腕间的神经接口传来一阵强烈的电流,随后便失去了温度。屏幕上的银白色文字开始扭曲、消散,那些涌入大脑的陌生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淡淡的眩晕感。
沈溯大口喘着气,瞳孔边缘的银白渐渐褪去。他立刻调出全球接入数据,原本平稳的曲线此刻剧烈波动,无数用户的接入信号正在断开,意识负荷曲线迅回落至安全阈值。他成功了,暂时阻止了“共生意识”的入侵。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控制台的警报声突然再次响起,红色的警报灯在实验室里疯狂闪烁。屏幕上显示,核心机房的主服务器正在遭受剧烈攻击,攻击源来自……研究院内部。
“老陈,生了什么?”沈溯立刻接通紧急通讯。
画面里的老陈浑身是血,靠在墙角,呼吸微弱:“是……是那些已经被同化的研究员……他们在保护主服务器……林博士她……”
通讯再次中断,只剩下刺耳的电流杂音。沈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共生意识”并没有被彻底消灭,它还潜伏在主服务器的核心里,而那些被同化的研究员,已经变成了它的“傀儡”。
他抓起一旁的应急武器,快步冲向核心机房。走廊里一片狼藉,墙体布满裂痕,地面散落着结晶化的肢体碎片,银白色的液体顺着天花板滴落,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意识能量混合的诡异气味。几个穿着研究员制服的人站在走廊中央,他们的瞳孔一片银白,身体已经部分结晶化,手里拿着武器,像是没有灵魂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