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靴底碾过星核之树根脉的“皮层”时,指尖还残留着触碰奇点记忆时的灼痛感——那是比新星爆更炽热的温度,却偏偏裹着宇宙诞生时的第一缕凉。团队里的生物学家林野正蹲在三米外,指尖悬在根脉表面流转的银蓝色光纹上,像在触摸易碎的肥皂泡,“队长,这些纹路的波动频率和人类海马体神经元放电完全吻合,你说……星核之树是在‘记东西’?”
沈溯没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根脉分岔口。那里立着一块半透明的“记忆结晶”,形状像极了地球远古时期的琥珀,里面冻着一串悬浮的光点,正以固定频率闪烁。这场景本该让人心安——他们已经在根脉中行进了七个标准时,见过上百块类似的结晶,每一块都封存着个文明的片段记忆。可今天这一块不一样,当沈溯的靴底再次碾过根脉皮层时,结晶里的光点突然顿了顿,闪烁频率骤然和他手腕上的生命监测仪同步了。
“你们看。”他抬了抬手腕,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线正随着结晶光点的明暗起伏,“它在模仿我的生命信号。”
林野猛地站起身,踉跄着退了半步,后背撞到身后的根脉柱。下一秒,更反常的事生了——被撞到的根脉柱表面,银蓝色光纹突然褪去,露出里面暗紫色的肌理,肌理上竟浮现出一行人类的文字,是沈溯三年前在火星基地写下的研究日志标题:《论记忆载体的非碳基可能性》。
“这不可能。”负责技术支持的陆明指尖飞快地敲击便携终端,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根脉的信息传递依赖量子纠缠,它不可能捕捉到三年前的地球信号,更不可能……看懂人类文字。”
沈溯往前走了两步,指尖刚要碰到那块记忆结晶,结晶里的光点突然炸开,化作一团细碎的光雾,光雾中浮现出一段模糊的影像:黑色的背景里,无数银色丝线交织成网,网中央悬浮着一个和星核之树一模一样的微型模型,而模型的顶端,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身影——侧脸轮廓,和沈溯分毫不差。
“队长!”陆明的终端突然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瞬间被红色代码覆盖,“根脉的能量流在逆向涌动,我们的定位系统……失灵了!”
沈溯猛地回头,才现团队成员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林野的手臂已经半虚化,她脸上满是惊恐,“我的身体……在消失!”
这不是幻觉。沈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正从边缘开始变得透明,能隐约看到背后根脉的纹路。他突然想起进入根脉前,星核之树传递给他们的一段意识:“记忆是存在的锚,失去锚点者,将溶于熵海。”
“快集中注意力!”沈溯大喊,“回忆你们最深刻的记忆,越具体越好!”他自己则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母亲临终前递给他的那本《天体物理学导论》,书页上的墨香、母亲掌心的温度、窗外掠过的流星……这些细节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的意识里,掌心的透明感果然减缓了几分。
可林野的状况却在恶化,她的肩膀已经完全虚化,声音带着哭腔,“我想不起来……我记不清我女儿的脸了……”
沈溯刚要上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团队成员的鞋底声,而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站在根脉分岔口,和记忆结晶里的身影一模一样。对方戴着兜帽,看不清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手腕上戴着和沈溯同款的生命监测仪,屏幕上的绿线正和他的心率完全同步。
“你是谁?”沈溯握紧了腰间的粒子枪,手指却在抖——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意识正在和他的意识重叠,就像两滴落在纸上的墨水,正慢慢融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林野的方向。沈溯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现林野的半虚化身体正朝着根脉深处飘去,而根脉深处的黑暗里,正传来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是千万人在同时低语,又像是记忆结晶破碎的脆响。
“她在被‘记忆回收’。”兜帽人终于开口,声音和沈溯的一模一样,“这个文明的记忆系统,会清除‘无锚点’的存在,就像你们清理电脑里的垃圾文件。”
沈溯的大脑一片混乱,他看着兜帽人手腕上的监测仪,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对方的监测仪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是十年后的今天。“你是未来的我?”
兜帽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转身走向根脉深处,“想救她,就跟我来。但记住,每多知道一个真相,你就会多失去一段记忆——这是熵海的规则。”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而林野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再不追上去,就真的来不及了。沈溯回头看了看陆明和另外两名队员,他们正闭着眼,脸色苍白地维持着记忆锚点,根本无法分心。
“陆明,看好他们!”沈溯丢下这句话,拔腿追向兜帽人。靴底碾过根脉皮层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根脉正在“呼吸”,每一次收缩,都有无数记忆碎片从皮层下涌上来——有个文明建造星核之树的画面,有他们对抗熵增的战争,还有一段画面让沈溯心头一震:一群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正将星核之树的种子植入一个黑洞,而为的人,赫然是戴着兜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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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溯加快脚步,兜帽人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像镜中的幻影,触不可及。
就在这时,他的意识突然被拉入一个陌生的场景——不是根脉内部,而是地球的月球基地。他看到年轻的自己正站在实验室里,面前放着一个透明的培养皿,里面装着银蓝色的液体,正是星核之树根脉的提取物。而培养皿旁边,放着一份文件,标题是《星核之树培育计划:以人类记忆为锚点,重构宇宙熵增平衡》。
“这是你十年前做的研究。”兜帽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以为你是在追溯个文明的记忆,其实你是在唤醒你自己埋下的记忆——星核之树,是你十年前亲手培育的。”
沈溯猛地从意识场景中脱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看着兜帽人,突然想起自己三年前那场车祸——医生说他失去了部分记忆,现在想来,不是失去,而是被封印了。“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
兜帽人停下脚步,缓缓摘下兜帽——果然是十年后的沈溯,只是眼角多了几道深刻的皱纹,眼神里满是疲惫。“因为你现了一个真相:个文明根本不是自然诞生的,是未来的人类为了对抗熵寂,送回宇宙诞生初期的‘火种’。而星核之树,就是储存人类所有记忆的‘硬盘’,一旦它崩溃,所有人类都会失去存在的锚点,溶于熵海。”
“那林野……”
“她不是被回收,是在被‘修复’。”未来的沈溯指向根脉深处,那里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银蓝色的光,“她的记忆里有一个‘漏洞’,是我们十年前实验时留下的,现在星核之树正在修复这个漏洞。但修复过程需要一个‘引导者’,就是你——只有现在的你,能在不破坏记忆锚点的前提下,帮她稳住意识。”
沈溯刚要追问,突然听到陆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剧烈的电流声,“队长!不好了!根脉的能量流突然转向,我们的生命信号……正在和星核之树同步!”
他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透明感又开始加剧,而且比之前更快。未来的沈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胶囊,递给沈溯,“这里面是‘记忆锚定剂’,能帮你稳住意识。但我要提醒你,一旦你用了它,就会失去选择的权利——你必须完成修复,否则不仅林野会消失,整个团队,甚至未来的人类,都会跟着消失。”
沈溯接过胶囊,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看着未来的沈溯,突然注意到对方的胸口有一道疤痕,和自己三年前车祸留下的疤痕位置一模一样。“你经历过这一切,对吗?你成功了?”
未来的沈溯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那道银蓝色的光,“时间不多了,选择在你手里。记住,存在的本质不是记忆的演化,是记忆的‘传承’——我们都是宇宙记忆的载体,也是火种的传递者。”
他的身影渐渐融入光中,而沈溯的通讯器里,陆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队长……我记不清我的名字了……”
沈溯握紧了手中的胶囊,掌心的透明感已经蔓延到了手腕。他看向根脉深处的银蓝光,又回头看向队员们的方向——那里的光纹已经开始变得暗淡,像是快要熄灭的烛火。
就在这时,他的意识里突然传来一段陌生的记忆——不是他的,也不是个文明的,而是无数人类的记忆碎片:有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有科学家在实验室里的欢呼,有恋人在星空下的拥抱,有老人临终前的微笑……这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意识,每一个碎片都带着温暖的温度,像无数个锚点,将他的意识牢牢固定住。
“原来如此……”沈溯恍然大悟。他拆开胶囊,将锚定剂注入自己的静脉。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掌心的透明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他朝着银蓝光的方向跑去,耳边的低语声越来越清晰,这一次,他听懂了——那不是千万人的低语,是千万个“沈溯”的声音,从过去、现在、未来传来,都在重复同一句话:“守住火种,传承记忆。”
当他冲进银蓝光中时,看到林野正悬浮在光的中央,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实体,只是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而在她的意识里,沈溯看到了那个“漏洞”——一段空白的记忆,本该是她女儿出生时的画面,却被一片黑暗覆盖。
沈溯伸出手,触碰林野的额头。他将自己记忆中母亲的温度、书页的墨香、流星的光芒……这些温暖的细节,一点点注入林野的空白记忆里。当最后一个细节注入时,林野的眉头舒展开来,缓缓睁开了眼睛,“我记起来了……我女儿的名字叫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