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吟唱声,如同逐渐上涨的潮水,一夜比一夜更清晰地漫入靠山屯的梦境。到了第五日夜里,那声音已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仿佛就在村后不远处的山坳间回荡,苍凉古老的韵律中,似乎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连带着空气中那份微弱的能量波动也明显了许多。
辰儿身上的铠甲反应愈明显。即使处于光学伪装下,那深灰色的“布料”表面也会不受控制地泛起水波般的细微涟漪,尤其是当吟唱声达到某个特定音节时,铠甲内部甚至会出低不可闻、却能让贴近的姜黎感觉到的轻微共鸣嗡鸣。辰儿本人则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夜里睡不踏实,常常惊醒,说是“听到好多细细碎碎的声音在脑子里说话”,但具体内容又捕捉不清。
“能量共鸣在加剧。”萧景珩的声音透过戒指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辰儿铠甲融合的力量特性,与后山传来的波动频率契合度越来越高。这绝非巧合。继续下去,恐怕伪装层也难以完全掩盖异状。”
姜黎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族长之前的警告还在她耳边回荡,那严厉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心头。她深知,如果辰儿的异常被村民们直接目睹,后果将会是多么可怕。
她焦急地看着辰儿,试图让他用意志力去压制铠甲的共鸣。然而,无论辰儿怎样努力,那共鸣似乎都不受他的控制,依然在他体内肆虐。姜黎明白,这并非辰儿的意志力不够强大,而是那两种同源力量之间的天然吸引太过强烈,远远出了人类意志所能完全掌控的范围。
白天的屯子里,原本应该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但今天却明显不同以往。村民们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淳朴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凝重和隐约的惶恐。田间地头的劳作虽然还在继续,但人们的交谈声却明显低了许多,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动什么可怕的东西。
村民们的目光时常不自觉地瞟向后山方向,那里是辰儿现铠甲的地方,也是他们心中恐惧的源头。而当他们的目光扫过姜黎母子居住的小屋时,更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就连屯子里最活泼的孩子们,也被大人们严加看管起来,很少再见到他们嬉笑打闹的身影。整个屯子都被一种压抑的氛围所笼罩,让人感到窒息。
张嫂再来送东西时,眉宇间也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姜妹子,”她放下几个新做的杂粮饼,压低声音,“这两天晚上,你们……睡得可还安稳?”
姜黎苦笑一下,含糊道:“山里动静大,孩子有点惊觉。”
张嫂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姜黎的手背:“关好门,夜里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来瞧。族长和长老们……自有主张。”她说完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不安。
“自有主张?”姜黎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注意到,今天有几位很少露面的、穿着与其他村民略有不同、身上佩戴着某种兽牙或奇异石头饰物的老者,频繁出入族长家的院落,似乎在商议要事。
第六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山间笼罩着一层薄雾。那持续了数夜的吟唱声竟意外地停止了,山林陷入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反而更让人心慌。
早饭时分,李三罕见地来到了小屋,脸色紧绷,不再是往日憨厚的模样。
“姜娘子,”他语气生硬,“族长请所有屯民,未时三刻(下午两点左右)到村中央的祭坛广场集合,有要事宣布。你们……也务必到场。”他强调了一下“务必”二字,眼神在辰儿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期待?或者说,是某种决绝?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姜黎心中雪亮,这所谓的“要事”,必然与后山异动以及辰儿脱不了干系。集合地点是“祭坛广场”,更是昭示了此事与屯子核心秘密的相关性。
“我们知道了,一定准时到。”姜黎平静地回应。
李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大步离开。
小屋内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辰儿敏感地抓住姜黎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担忧:“娘,他们是不是……因为我的铠甲……”
“别怕,辰儿。”姜黎蹲下身,握住儿子冰凉的小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有娘在,有你爹在,不会有事的。或许,只是屯子里自己的事情,让我们去旁听一下规矩。”
这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萧景珩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冷厉:“看来他们是打算采取行动了。祭坛……哼,恐怕是想借助所谓‘山灵’的力量来做些什么。阿黎,做好准备,情况不对,我会立刻启动应急方案。”
“应急方案?你还有什么后手?”姜黎心中追问。
“这几天我并非全然在休养。”萧景珩道,“我利用辰儿吸收的微量能量和此地相对稳定的环境,重新校准并微弱激活了戒指内残留的短程空间跃迁模块。虽然能量远不足以进行星际旅行,但进行一次极限距离不过十里的随机空间跳跃,勉强可以做到。只是……跳跃落点完全不可控,风险极大,是最后的保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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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范围内随机跳跃?这简直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啊!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掉进怎样的陷阱里。也许刚刚才逃出狼窝,转瞬间又会落入虎穴。然而,与坐以待毙相比,这好歹还算是一线生机吧。
姜黎紧紧地握起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吞进肚子里。她定了定神,说道:“我明白了。见机行事吧。”
整个上午,姜黎都在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慌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小屋里的物品。她把剩下的食物和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统统装进一个小包袱里,然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任何重要的东西。这样一来,一旦有需要,她就可以立刻背起包袱,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地方。
姜黎还特意检查了辰儿的铠甲伪装。她轻轻地抚摸着那坚硬的甲片,感受着它的质感和温度。确认在静止状态下,铠甲的伪装还算稳定,不会轻易被识破,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的辰儿,却显得异常安静。他静静地坐在床边,低着头,一双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铠甲的纹路。那纹路在他的指尖下若隐若现,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姜黎注意到,辰儿似乎正在努力与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进行沟通,试图让它平静下来。
“爹,”他忽然在心里小声问(他知道萧景珩能听见),“后山那个‘山灵’……它是不是……和我有点像?”
萧景珩沉默了一下,回答道:“从能量波动特征看,确有相似之处,都带有某种古老的、非纯粹秩序也非纯粹混沌的特性。但具体是什么,无法确定。辰儿,记住,无论生什么,紧守本心,控制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控制。”
“嗯!”辰儿用力点头。
未时将至,屯子里的气氛愈凝重。薄雾仍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祭祀前特有的、混合着香烛和草木灰的味道。村民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朝着村中心的方向汇聚,人人面色肃穆,很少有人交谈。
姜黎牵着辰儿的手,走出了小屋。辰儿身上那件深灰色的“衣服”在晦暗的天光下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姜黎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比平时要高,显示着其下的能量并不平静。
村中央的祭坛广场,其规模远远出了姜黎的预期。这片宽阔的广场,地面由巨大的青石板铺成,每一块石板都显得厚重而古朴,仿佛承载着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记忆。这些石板经历了无数次的风吹雨打,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刻在了它们的表面,形成了一道道浅浅的沟壑,宛如大地的皱纹,诉说着时光的沧桑。
在广场的正中央,矗立着一个圆形的、高出地面约三尺的石砌祭坛。这个祭坛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和建造的,它的表面刻满了各种古老的图案,但由于长期受到风雨的侵蚀,这些图案已经变得模糊难辨,让人难以解读其中的奥秘。然而,在祭坛的中心,有一个明显的凹槽,里面似乎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干涸的痕迹,仿佛是曾经流淌过的鲜血,给整个祭坛增添了一丝神秘而肃穆的氛围。
祭坛的四周,立着几根粗大的石柱,它们如同忠诚的卫士一般,环绕着祭坛。这些石柱上捆绑着新的、色彩鲜艳的布条,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某种古老的仪式或传统。
此时此刻,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几乎全屯的男女老少。人们默默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声响,整个场面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微风声和布条飘动的声音。人们自觉地围成一个圆圈,将祭坛空出,形成了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在祭坛前,站着族长和那几位佩戴着特殊饰物的长老。他们的神情庄重而严肃,甚至透露出一丝悲壮。族长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的目光凝视着祭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而那几位长老,则手持各种象征权力和地位的物品,站在族长身旁,他们的存在让人感受到一种古老而庄重的气息。
在人群的外围,分散着一些青壮年,如张猎户、李三等。他们的眼神锐利而警觉,负责维持现场的秩序。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确保仪式的顺利进行。
当姜黎拉着辰儿出现在广场边缘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了过来。那目光复杂难言,有好奇,有恐惧,有怀疑,也有少数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期盼。
族长看到了他们,微微颔,示意他们进入圈内,站在一个靠近边缘的位置。这个位置,既不算核心,又处于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姜黎能感觉到辰儿的手猛地收紧,她用力回握了一下,低声安抚:“别怕,看着娘。”
辰儿仰头看着母亲坚毅的侧脸,心中的慌乱稍稍平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站直了小身子。
族长环视一圈沉默的村民,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