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静,并非无声,而是一种吞噬一切声息、凝固一切流动的法则层面的死寂。辰儿跪坐在冰冷彻骨的岩石上,怀中母亲的身躯轻得像一捧即将散去的灰烬,冰冷得让他心慌。他感觉自己和她仿佛被一同封存在了一块巨大而无形的琥珀之中,外界的一切——星空中的生死搏杀、地底可能潜伏的危险、乃至时间的流逝——都被彻底隔绝。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自己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心跳,以及怀中那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生命之火。
静滞力场完美地履行了它的职责——绝对的屏蔽。那令人灵魂战栗的“观测者”扫描波动如同被利刃斩断,消失得无影无踪。头顶岩层之外,那场可能仍在继续的、关乎星空巨兽与高等文明命运的激战,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或震动传来。
安全了。
一种冰冷的、代价惨重的、令人窒息的“安全”。
辰儿的心中翻不出一丝喜悦的浪花,只有无边的后怕和沉甸甸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低下头,目光贪婪又痛苦地描摹着姜黎苍白如纸的面容。那双总是闪烁着疯狂智慧与不屈光芒的暗金眼眸此刻紧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她的唇角残留着一抹刺目的暗金色血渍,那是她最后孤注一掷、与冰冷造物搏命留下的印记。生命体征监测仪(他无比庆幸自己一直贴身携带)屏幕上,那些代表生命活动的曲线低伏徘徊在危险的边缘,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辰儿全部的神经。
必须救她!立刻!马上!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辰儿从静滞力场带来的思维迟滞中挣扎出来。他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地将姜黎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次打开那个所剩无几、却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应急医疗包。
高效细胞再生凝胶、强心刺激剂、高浓度能量营养液……他将所有能用的医疗物资,都以一种近乎笨拙却又极致小心的方式,用在她身上。然而,姜黎的伤势远非单纯的物理创伤。能量反噬的灼痕、精神透支的枯竭,尤其是最后那被“静滞方尖碑”力场正面冲击所带来的、难以理解的规则层面损伤,都不是这些高科技但终究是“常规”手段能够轻易触及的。
监测仪上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数据,只是极其缓慢地波动着,下降的趋势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拖住了——是静滞力场的效果吗?它延缓了她生机崩溃的度,但同样,也极大地减缓了药物和能量液起效的度。这仿佛是一把双刃剑,给予希望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绝望。
辰儿心急如焚,汗珠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间失去了所有活力。他自己的能量也在之前的奔逃、抵抗抑制场以及沟通大地中消耗殆尽,如同干涸的河床,无法再为她进行有效的能量疏导。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他之际,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悸动,透过他按在地面的掌心,顽强地传递而来。
是大地生机!虽然被那强大的静滞力场极大地削弱、过滤,但那属于星球本源的、温暖而厚重的力量,依旧如同最深幽处的泉眼,未曾枯竭,一丝丝、一缕缕地渗透了进来!
静滞力场主要作用于能量和信息的剧烈活动,对于这种源自星球血脉、缓慢而持续的生机流淌,并不能做到完全隔绝!
辰儿的心中瞬间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他立刻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尝试去引导那丝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大地生机。
这个过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困难无数倍。他的意念如同在亿万倍粘稠的胶水中艰难前行,每一次试图引导那丝生机,都像是在推动一座无形的大山,耗费的心力让他眼前阵阵黑。那丝生机也细若游丝,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但他没有放弃。牙关紧咬,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度疯狂消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即将因耗尽而昏迷的前一刻,一缕比丝还要纤细的、带着微弱暖意的土黄色能量,终于艰难地穿透了静滞力场的无形壁垒,顺着他的掌心经络,缓缓流入他近乎干涸的体内。
太微弱了……这点力量,对于姜黎那沉重如山的伤势来说,简直是沧海一粟,杯水车薪。
辰儿看着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又看向监测仪上那条几乎拉直的生命线,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终于彻底攫住了他,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
难道……努力了这么久,挣扎了这么久,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不!绝不!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劈开混沌的闪电,骤然撕裂了他脑海中的绝望!
静滞力场……它能减缓一切,近乎停止时间……那是否意味着……它也能“保存”状态?如同冷藏鲜果,冻结时光?
如果……如果能将母亲……彻底融入这片力场,或者说,让她的生命状态暂时被这力场“同化”……是否就能将她沉重的伤势彻底“冻结”在此时此刻,阻止那不可逆的恶化,从而……争取到那渺茫的、寻找救治方法的宝贵时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个想法大胆、疯狂、危险到了极致!静滞力场是上古文明用来封印不可名状之恐怖存在的终极造物之一,主动将生命融入其中,后果根本无法预料!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同化为这绝对静止的一部分,思维凝固,生命永恒停滞,再也无法醒来!
但是……这是目前唯一可能阻止母亲生机继续流逝的办法了!是绝望深渊旁唯一一根看起来像是能抓住的藤蔓!
辰儿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他的胸膛。他看着母亲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模样,眼中最终闪过一抹近乎悲壮的决绝。
没有时间犹豫了!赌一把!用一切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再次将手掌深深按在冰冷的地面上,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引导那丝微弱的大地生机入体,而是……尝试着将自己的全部意念,混合着那丝代表着星球生命脉络的温暖能量,小心翼翼地、极其卑微地……反向“触碰”那笼罩着他们、冰冷而无情的静滞力场!
这不是共鸣,不是引导,更像是一种……绝望生灵向冰冷法则出的、泣血的“祈求”与“沟通”。
他将自己对母亲伤势的无尽焦虑、那想要挽救她的强烈到撕裂灵魂的愿望、以及愿意承担一切风险、付出任何代价的决心,毫无保留地、赤诚地通过那丝大地能量作为唯一的媒介,传递向那冰冷、绝对、仿佛亘古以来就不曾蕴含任何情感的静滞力场。
过程异常艰难,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神。静滞力场如同亿万年不曾融化的极地坚冰,对他的意念和祈求毫无反应,只有那冰冷的“停滞”感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度枯竭,头脑中传来针扎斧劈般的剧痛,视野开始模糊,边缘泛起黑晕。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
嗡……
那绝对死寂的静滞力场,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一颗微小的尘埃,落入了亿万年不起丝毫涟漪的绝对死水之中,虽然未能激起任何可见的波澜,却终究产生了一丝几乎越感知极限的、法则层面的细微涟漪。
紧接着,辰儿模糊地感觉到,笼罩着姜黎身体的那部分静滞力场,生了一种极其玄妙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隔绝内外,而是开始更加“深入”地、细致地……包裹住她,如同一位冰冷的神只,开始亲手为她编织一个绝对静止的茧。
姜黎身体表面,那些原本就微弱不堪的生命气息,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更加平缓、更加微弱,最终……彻底趋于一条无限延伸的直线,不再有任何波动。
监测仪上,那几条代表心跳、呼吸、脑波活动的曲线,猛地变成了一条条近乎笔直的、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刺目的警报灯本该亮起,却似乎也被这力场静滞,沉默地闪烁着暗淡的红光。
辰儿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失败了?!被彻底静滞了?!他害了母亲?!
他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无尽的恐惧,探向母亲的鼻息——
没有呼吸了!
但……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并非死亡后的冰冷和僵直,而是一种……奇异的、恒定的、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凝固”感。仿佛她的时间,她的一切生命活动,真的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精准地暂停在了这濒死的一刻。她的身体不再变得更加冰冷,那些可怕的伤势也不再恶化,所有的崩溃进程都被强行按住。她就像一个被最高明的匠人精心封存的艺术品,停留在了最脆弱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