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马海那张皱巴巴的脸上此刻是那样的纠结和心疼。
果然,下一秒,马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急切
“闺女!你等着!俺……俺现在打车过去!”
“你疯了?!”江清雯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强烈的抗拒,“我跟你说了别来!听不懂吗?!”她不能让他来!
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
然而,马海这次似乎异常固执。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唯唯诺诺地应声,反而语飞快地解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笨拙的关心“你,你放心,就算是他,他哪可能现在,还在你家附近,你,你等俺!”
“我说了不行!马海你……”江清雯气急败坏地想要阻但话还没说完,屏幕一黑——马海已经把视频通话挂断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江清雯愣住了。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来,这个死老头,怎么这么不听劝!
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回桌上,出“砰”的一声。
她瞪着那碗坨面,却再也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不过他说的也对,如果当时是方磊,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回家了,应该不可能这么晚还在这吧……
这个老头……她心里五味杂陈。
恼怒他的固执和不知分寸,可心底深处,似乎真的被马海这莽撞又执拗的关心温暖到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点无奈和……难以言喻的暖意,悄然弥漫开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午夜十二点了。
江清雯并没有去睡觉。
她换上了一套柔软的居家服,蜷缩在客厅的沙上。
电视屏幕亮着,播放着无聊的午夜档节目,但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的身体坐得笔直,像一张拉紧的弓,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窗外的一切动静。
她知道,马海正在来的路上。
像是为了印证她内心的焦灼和某种预感,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闷雷滚动声,紧接着,“哗啦”一声,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敲打着窗户玻璃,出密集而急促的声响。
很快,雨势就大了起来,天地间被一片白茫茫的水幕笼罩,路灯的光晕在雨帘中变得模糊而遥远。
雨点砸在地面的声音,如同无数面小鼓在敲打,淹没了其他一切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江清雯的心揪得更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但在江清雯的感觉里却无比漫长。终于,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淹没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咚……”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但在江清雯听来却如同惊雷!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沙上弹了起来,心脏狂跳着冲到门边。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警惕地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马海浑身湿透,像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他那件单薄的旧外套紧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勾勒出消瘦的肩胛骨和佝偻的脊背。
花白的头被雨水彻底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布满皱纹的额头和脸颊上,雨水顺着梢、鼻尖、下巴不断往下淌。
他手里紧紧攥着两个被雨水打湿有些变形的塑料袋,里面能看到挂面和鸡蛋的轮廓。
看到这副景象,她猛地拉开了门。
“我不是让你别来吗?!”她的声音依旧带着责备,但语气已经软了许多,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要不是看雨下这么大……”她侧了下身子,让开门口,语气硬邦邦的,“赶紧进来!别把水弄得到处都是!”
马海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地应着“哎,哎!”他拖着湿漉漉的裤腿和滴水的鞋子,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生怕弄脏了光洁的地板。
江清雯皱着眉,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从玄关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旧毛巾扔给他“赶紧擦擦!”她又瞥了一眼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湿漉漉的塑料袋,“你拿的什么?”
马海接过毛巾,胡乱地在脸上头上抹了几把,闻言赶紧把塑料袋递过去,献宝似的,声音带着点哆嗦“闺……闺女……俺……俺看你担惊受怕的……又…又吃那坨了的面条……俺……俺心疼你……都怪俺…”他笨拙地表达着,眼神里是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切,“俺……俺给你带了面和鸡蛋……给你下碗热乎的……很快就好……”
“谁用你心疼!”江清雯嘴硬地顶了回去!赌气一样的坐到沙上,看着电视。
马海似乎习惯了她的嘴硬,没有理会,只是憨憨的笑了笑。
厨房的灯亮了起来。江清雯时不时看着那个浑身湿透、背影佝偻的老男人,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麻利地在她一尘不染的厨房里忙碌起来。
她静静地靠沙上,看着他忙碌的、有些佝偻的背影。
那背影在灯光和蒸汽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清晰。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陌生的情感,如同水底的暗流,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涌动、滋生。
混杂着之前的心疼、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