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这个叫三哥的男人带着他去了icu病房,站在外面,三哥说里面躺着的是一对母女。
母亲年轻的时候在一家化工厂工作,晚年患癌,直接就是晚期。在外工作的女儿自驾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昏迷不醒。
杨眉心情变得沉重,拿着单反的手却迟迟不举起来。
“你确认她们这个时候希望有人来拍摄吗?留下这种画面,不管是她们谁回头看,都会觉得痛苦吧。”杨眉站在一边问。
“有些时候就是宁愿痛苦,也不要遗憾。拍吧,我会和她们说的,拍吧……”
叫三哥的男人像是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杨眉没有再过度追问,在医院里剩下的几天里,莫名其妙开始了他毕业后的纪录片的第一个故事。
母亲一次次的化疗,疼痛让她呕吐不止,能让她坚持下来的只有隔壁,一次次被推入急诊抢救的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拍摄的时候太投入,杨眉好像也置身于这生与死的棋盘。
这个故事是在除夕前拍完的。
女儿最后一次被从急救室推出来,是这几天难得清醒的时候,她每一次的呼吸都要靠身上的管子维持。
母亲趴在床前,红着眼没哭,两人头抵在一起,在微弱的心跳声里,她说:“妈,我在里面就想……可不可以再见你一面。告诉你……下辈子我还想做你孩子。”
心电监护上的小山变成一面平静的湖,医生又鱼贯而入进来抢救。
杨眉手指僵住一瞬,在一片混乱后他看着那条线渐渐起伏,跟着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听着病房里母亲的哭声,他在自己呼吸不畅的那一瞬间按下了停止录制的键。
这一刻,杨眉突然就理解了之前男人说的话。
有些时候宁愿痛苦,也不要遗憾。
所以留在宋何生身边,就算痛苦,他也不想以后某一刻想起来曾经,他会遗憾自己没有回来过。
杨眉拿着设备悄声离开,刚走出病房,看到了好几天没露面的宋何生正站在走廊上。
对方像是刚跑上来的,额头上冒着一层汗珠,呼吸是乱的,正紧紧盯着自己。
“哥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吗?”杨眉走过去问。
“不在病房,又到处乱窜。”宋何生面色冷沉地睨着他,语气没有温度,只是平常叙述事实。
杨眉以往被训都脸皮厚,骂两句就骂两句,这会儿心里突然脆弱。
毕竟刚看到那样的场面,心情正压抑,瘪了瘪嘴,嘟囔着说了一句“哥,我心里好难受”就猛地扑进宋何生怀里。
杨眉的动作完全出乎宋何生的意料。
宋何生被撞得后退一步站稳,瞳孔一震,下意识就要将杨眉推开,却先听到了杨眉的哭声,要推开杨眉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强忍着某种复杂的情绪说:“杨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