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真却道:“宣娘不是白受委屈的性子。如今叔母敬着宣娘,宣娘尊敬叔母,但不可能毫无防备,宣娘在观察试探。她长到这么大,舅母不是将她当做琉璃玉人呵护照顾的,这世间风云变动,她见识过不少,绝不会忍气吞声,自己受委屈的。”
大夫人微微扬眉,问真轻笑,“说句大不敬的话,叔母的性子,软肋实在太好找了。”
见明若是一味愚孝退让,宣娘或许还有些麻烦,可见明孝而不盲从,心又在宣娘身上,宣娘开局这手牌实在稳妥,若还能输,倒不像她了。
大夫人心沉回肚子里,微笑点头,“是这话,改日我得唤她来,告诉她好生孝敬阿家,尽好做晚辈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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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圣成婚后适应得很快,虽然身边多了许多人,但长辈、同辈这些亲友大多友善和气,小院中的侍女仆妇们都周全沉静,并未令她有太多不适应。
从江州到京城,她每日仍旧是向长辈问安叙话、纺绩读书,偶尔与问真与新认识的宣娘、问满等姊妹闲聊,生活似乎并未有太大改变,来之前母姊婶娘絮叨了满耳朵的高门难事未在她身上发生。
问真等她适应了一阵,至少将家中生活捋顺,又送了弟弟回江州,才将邀约的帖子递出,述圣端端正正地接过帖子握在手中,微微露出一点笑,“我还想姊姊莫不是在等我毛遂自荐。”
她气质一向平静淡泊,露出的这一点笑不浓烈,如巍峨山巅上飘过的一抹白云,很纯粹、无暇的美。
问真便笑了,“我以为你是要打上门去要帖子呢,还是太温和了,等你过去教一阵子书,只怕就要拎着戒尺打人了。”
五六岁的小娘子们,虽然在家时都被嘱咐过要乖巧守礼,想要她们聚在一起完全乖乖巧巧不惹是非是不可能的。
问真这段日子都不知调停过多少矛盾,幸而如今规矩渐渐立清楚了,述圣过去不至于像一开始的高娘子那般焦头乱额。
天知道高娘子刚开学那阵子从问真这要了多少玉春酒回去。
她那阵子已经不是借酒消愁,而是借酒渡劫了。
用她的话说,白芍开的再厉害的安神药,吃着没效果了,不如吃酒。
吃到肚子里,心里不苦。
问真有些同情怜爱地看着对未来充满期待的述圣,拍拍她的肩,“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来找姊姊,或者问高娘子是一样。”
述圣郑重地答应下,问真又道:“那群混世小魔王,做了什么错事你只管教训,她们或她们家人若有不服,都叫来找我!”
这句话她说得颇鉴定霸气,述圣微笑着道:“我自幼长在书院中,先生如何教训学生,我见了不少,姊姊不必担心我。”
“我们族中这些孩子啊,必是得有个正经地方管一管。在家里,要么养得太骄横,要么太柔顺没脾气,年纪又小,寒山书院又不管给人开蒙,我是怕你招架不住。”
问真将一枚芙蓉冻石小印放到述圣手中,冲她眨眨眼,“恭喜我们述圣娘子找到了第一份差事,此为贺仪。至于学堂中的束脩酬金,贴子里都写清楚了,慢慢研究吧,左右如今见通应该是赚不过你的。”
述圣惊喜地捧着那枚小印,见其下篆刻乃一小丛劲竹,一侧落着篆体“许”字,这是顾及闺阁女子名字不宜展露于外,而只刻一字过于单薄,所以加一丛竹子,与许字相互映衬。
这竹子天然劲朗,俊秀脱俗,毫无匠气,刀笔高明,多一分繁杂,少一分无神,风骨亭亭。
述圣捧着那枚小印半晌,抬起头,正色肃容地对问真道:“我会做好这份差事的,绝不令姊姊失望。”
她对教学之事郑重以待,即便是给幼儿开蒙,没有松懈,而是郑重相待。
大夫人十分支持,特地叮嘱她早晨不必来问安耽误时间,在房中用过早饭往学里去便是,述圣带着从江州带来的满满当当的笔记,就这样上了任。
见通刚入朝,既要熟悉文书事务,又要熟悉同僚关系,每日回家后是笔耕不辍,夫妻二人掌着灯每每写到月上中天,再携手同归,何尝不是一种默契亲密。
宣娘在徐家适应得不错,辈分最高的祖母是自幼待t她宽容慈爱的长辈,家里的当家人是她亲姑母、表姊,阿家目前为止还没给她找出什么大麻烦,还处于互相礼让阶段。
比起在闺中还有赵大夫人时不时催促她做针线,她的日子可谓清闲。
见述圣有了正事做,每日忙忙碌碌格外充实,她便想到学里找份差事,和问真商量半日,讨来个教导礼仪兼家族谱系的活,礼仪自不必说,京中高门的家族谱系、姻亲联络,她自幼谙熟的,提起主要房支的某某人,哪些年做什么官,有什么大功绩,都是信手拈来。
这对高门女子来说是必修课,毕竟自幼跟随母亲长辈出席宴会,倘若宴会上不慎在某位大人物的亲友跟前说了大人物的坏话,或者触犯了哪一位大人的忌讳可怎么好?
再有长大后独当一面,哪一家该怎样对待,要做到心里有数。
京中高门众多,内容繁复,礼仪是由浅入深,水滴石穿的功夫,都得自幼学习更为容易。
她只领了蒙堂这一个班别,一开始气势汹汹准备大展身手,上任不到两天,就被一团童稚的孩子们打倒了,发现自己准备的东西都太严肃正经,孩子们学起来兴致很低,甚至有的干脆不予理会。
宣娘大受挫伤,又很快整顿好精神,老老实实向同僚们请教,修改自己的教学内容,沉思几日,决定将国史与各家源流联合,编做故事,讲古一般从开国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