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李漠洗漱更衣后,坐在床边跟小娘子道别。不想她仍未睡醒,闭着眼就喊“哥哥”。
李漠迅速一起身,将衣袖从她手中拿回。
再留一刻,怕是今日都走不脱了。
只怕舍不得。
李漠下朝后,骑马去往大理寺。一进大门,就见少卿弓才英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要出去办案。
弓才英跃下马,拱手道:“大人,京中再度出现闹鬼恶闻,清早好几户人家一同报案,称昨夜看见十数个鬼魂在屋外飘荡,伴随哭闹声,一夜不得安生。有一户人家的高龄老妪,竟当场被吓死了,臣正欲带人去查看。”
李漠勒了勒缰绳,扬声道:“你去吧。”
这种算不得什么大案,不到形势严峻时无需他出手。
而他真正要管的,更多是朝廷官员违法乱纪之事,以及,提防太子外戚党的阴谋。
李漠进大理寺换了一身衣袍,见四下无事,人也稀少清净,遂叫上文逸一道去茶楼用早膳。
他们坐在一间茶楼的二楼回廊,能一眼望见大理寺正门的位置。
文逸今儿个一来就听值日堂的人说了闹鬼的事,他向来八卦,这会儿便跟李漠展开聊了聊。
据说,那琉璃楼一带闹鬼已不止一次两次了,此前就有不少近邻在夜间见过鬼魂飘忽,半真半假,连同周围的环境都变得白茫茫一片,像是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又有点像在做梦,待反应过来却瘆人得很,背上冷汗涔涔。
琉璃楼,原是皇都一家有名的大酒楼,有三进院,五栋楼,院内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在先皇时期曾一度以喧嚣繁荣闻名。
但因后来,先皇太子与先皇次子靖王争夺皇权,双双被废,而这琉璃楼乃靖王为了赚零花钱与同党所开,他一下马,这酒楼自然也被查封了,至今荒芜着,无人敢用。
文逸说着,端起茶杯吹了吹,好奇地问李漠:“你见过鬼吗?你说鬼长什么样儿呢?”
李漠不动声色。
文逸又道:“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那就是咱们道行太浅了,见不着,像师父那样道行高深的人肯定见过不少。不过嘛,市井上流传的什么鬼会百步穿杨,飞檐走壁,用法术杀人,变出东西,那一听就是骗乡巴佬的。师父曾经跟我说,鬼是触碰不到人的,它就像个影子,人都能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同样碰不到他。至于法术嘛,根本不可能,他可以说是只能飘,一点能力,一点力气都没有。”
李漠听他讲了一大串,也只淡淡地回一句:“你对鬼很感兴趣。”
“我不,”文逸呷了口茶道,“谁对鬼感兴趣了,有这功夫不如逗逗两条蛇。”
才说着,袖口里的青蛇白蛇便悄悄钻出了个头,文逸低喝道:“回去!”
李漠深邃黝黑的眼眸落到文逸袖口上。
他们自小跟随师父学武,也学法,李漠性子沉稳,学东西吸收快,可文逸顽劣,落下的功课较多,学识和功夫都拿不出手。
只一样,文逸道行高,莫名其妙地高,师父说过他是纯阳命格,而且拥有天然灵根。
就这样,文逸轻轻松松地收服了两条修炼百年的灵蛇,如影随形般带在身上,且任由差遣。除此之外,他还能驯服山中的珍稀灵兽,如白虎。
李漠就曾见过,一头犹如两个成年男子宽壮的,呲牙咧嘴,食肉凶猛的白虎,到了文逸跟前,乖乖跪地摇尾,犹如看见了主人,一声也不敢吭。
而文逸就那么得意洋洋地骑在白虎背上,让白虎驮着他走了半座山。
若跟文逸对比起来,李漠就只是个凡人中的凡人。
话说眼前,他们的师父闭关修炼已有一年,算着时间,约莫快要出关了。文逸就想着,等师父出来了,让他老人家到这琉璃楼一看,任凭那儿有什么鬼都叫收了,好超度去。
李漠则不以为然,他用完早饭,放下筷子道:“若真正有鬼,寻常人能看得见吗?有人故意装神弄鬼的可能性大。”
文逸眨眨眼睛,“何以见得?”
“活人装神弄鬼,多数是恶意报复,为了吓人,有少数是冤屈难平,你回想之前的闹鬼事件便能悟出关窍,这案子你都能办。”李漠道。
“之前,”文逸心虚地移开视线,“之前我没参与过这些案子。”
说到底,就是害怕……所以一直避开。
李漠瞥他一眼,气定神闲道:“那你就参与这桩吧,反正你想见鬼。”
“我不!”文逸叫嚣。
“你得帮我盯着弓才英。”李漠一把撂下擦手的帕子,道出关键。
文逸闻言顿了顿,眼眸流转,摆出一副混不吝儿的样子来,“为什么?我才不想跟着他,一个不会变通的糟老头……”
那弓才英任四品大理寺少卿,官职在李漠之下,年龄却比李漠长了一倍不止,今年已近五十了。原先他一直恪守本分,认真做官,本有望官升一级。
然皇上心血来潮,忽然就派了年纪轻轻的世子李漠来任大理寺卿。
生生扼杀了他升官的期盼。
弓才英此等落差,任谁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一届朝臣,又如何比得过一个宗亲世子,未来亲王?这不,人病急了总是乱投医,饮鸩止渴的事情也干得出。
今年以来,弓才英频繁与东宫官员往来,这是明摆着加入了太子党,未来将和李漠所在的雍王党作对。
当今皇上沉迷修道,一心扑在炼丹成仙上,不理朝政,而太子(侄)与雍王(叔)相互遏制,在朝堂上形成僵局,已是百官皆知的事。
太子党,由外戚一干势力组成。雍王党,则是雍王府机构官员、谋士与十万骑兵。
他们将来,必避不开一场夺权恶战。
但是,文逸所在的文国公府和文府,他父亲和他大伯这兄弟俩都没有表明站队。
之前有谋士算出,朝中极有可能会出现三个派别,一是太子党,二是雍王党,两者都以争夺皇权为目的,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