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云婋静静地听着,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诧或不悦。
她从九栀提及一年之约时,便已料到了这一刻。
她看着九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从水缸中跃出,为了一顿饱饭就跟她走的少女。
浮现出她陪着她一块去刺杀谢锦程和晏明修,跳入金水河被泡得浑身打冷颤湿漉漉的模样。
浮现出她在战场上与自己背靠背厮杀、浑身浴血却眼神灼亮的场景。
九栀已经陪了她很久很久。
棠云婋站起身,莞尔一笑:“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便不留你。”
双鲤听到这话,眼泪顿时忍不住涌了出来。
若王妃能开口留下九栀姐姐,九栀姐姐一定会答应的。
怎么就把人放走了呢,呜呜呜呜,她舍不得九栀姐姐。
棠云婋当即命衔蝉去给九栀准备了离京的盘缠。
她盯着九栀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永安王府永远有你一间房,一碗热饭。”
“累了,倦了,或是想我们了,随时回来。王府永远是你的退路,你的家。”
九栀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了胸口。
她已经做好了王妃动怒的准备,却没想到王妃会对她说这么一番话。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后退一步,对着棠云婋,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九栀谨记王妃大恩。”
一旁的双鲤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兽,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了九栀。
“九栀姐姐,呜呜呜,你别走好不好?我舍不得你,我、我会想你的……”
她把脸埋在九栀肩头,眼泪瞬间濡湿了对方的衣衫,声音哽咽得语无伦次。
九栀被她撞得微微一晃,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她沉默了一下,终究是抬起手,有些生疏却坚定地回抱住双鲤,轻轻拍了拍她哭得起伏不定的背脊。
“莫哭。江湖不远,自有重逢之日。你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我照顾好王妃。”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若有空闲,我会回来看你们。”
双鲤闻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抽抽噎噎地问:“真的吗?你不骗我?”
“嗯。”九栀看着她,极其缓慢而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得了这句准话,双鲤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却依旧抱着她不松手。
衔蝉也红着眼眶,默默将一枚自己绣的平安符塞进九栀的行囊里。
夜里,九栀陪着她们一块吃了最后一顿饭。
给棠云婋最后守了一次夜。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在棠云婋寝屋门外轻轻磕了三个头,随后便悄悄离开了王府。
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
后来的几日里,棠云婋醒来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九栀,才想起来她已经离开了。
谢翊宁察觉到她的怅然若失,摸了摸她的脑袋。
“既是不舍,为何不留下她?你若开口挽留,她未必不会答应。”
棠云婋倚靠在他怀里,闷声道:“我若用往日情分捆住她,便是折了她的翅膀,她不会真正快乐。这么做,与仇人何异?”
她抬起头,眼里的怅然若失中多了一份清澈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