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费德西尔丢下了一些粮食后,马车便在苦棘村村民感激的目光的注视下再次启程。
那些目光里混杂着新生的希望与长久苦难沉淀下的麻木,沉甸甸地压在费德西尔的心头。
马车碾过更为崎岖的道路,继续向着封地的北部腹地深入。
沿途的景象,依旧是一片被遗弃的荒凉。
零零星星出现的村落,像是顽强生长在盐碱地里的苔藓,微小而艰难。
他们在一个名为“碎石坡”的小村落短暂停留取水,看到的景象与苦棘村如出一辙。
面黄肌瘦的孩童,眼神空洞的妇人,以及那些用碎石和泥巴垒砌的、仿佛随时会坍塌的窝棚。一位老妇人正用缺口的瓦罐,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昨夜难得的雨水,仿佛那是液态的黄
“这里……比苦棘村还要艰难。”
克莱尔轻声说道,她的眉头紧锁,之前在人鱼之泪学院所见的海洋富饶与艺术繁华,与此地的赤贫形成了过于残酷的对比。
费德西尔沉默地点点头。
他注意到村边一片稀稀拉拉的田地里,作物长得歪歪扭扭,土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
他蹲下身,指尖触及土地,一丝微不可察的魔力探入地底,感受到的是一片贫瘠与“干渴”。
并非缺水,而是缺乏滋养生命的能量。
随着马车缓缓向北,地势开始出现细微的起伏,荒原逐渐被一片片耐寒的针叶林取代。
令人意外的是,人烟反而稠密起来。村庄的规模明显大了许多,甚至能看到一些简陋的驿站和铁匠铺的踪影。
然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脸上并未因此增添几分光彩。
他们的苦,与苦棘村那种直面自然威胁的、赤裸裸的生存之苦不同,这是一种被无形枷锁束缚、榨取殆尽的沉闷之苦。
在一个名为“灰烬镇”的较大聚居点,费德西尔让马车停下,打算补充一些物资。
镇子的入口处,懒散地站着几个佩戴着统一黑色臂章、眼神凶狠的守卫,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进出的人群,以及费德西尔这队显然“油水”颇丰的外来者。
镇内的街道泥泞不堪,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酒精、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两旁的低矮房屋窗户大多紧闭,偶尔有面目阴沉的汉子在阴影中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克莱尔下意识地靠近了费德西尔,气氛瞬间变得紧绷。
费德西尔走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杂货铺,店主是一个缺了一只耳朵、眼神闪烁的中年人。
在购买风干肉和黑麦饼时,费德西尔状似随意地问道。
“老板,这镇子看起来人不少,生意应该还行?”
店主抬起眼皮,警惕地看了看费德西尔和他身后明显不凡的护卫(克莱尔的女护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大人说笑了,勉强糊口罢了。”
“我看这附近土地尚可,为何民众依旧面有菜色?”
店主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嘲讽。
“土地?产出再多,七成都要上交‘血疤税’。剩下的,够不被饿死就是女神庇佑了。”
“血疤税?”
“是啊。”
店主指了指自己缺失的耳朵,又指了指镇上那些守卫的黑色臂章。
“‘血疤帮’定的规矩,罪恶之城的‘管理者’之一。这方圆百里,所有村子、镇子,都得按时上交‘供奉’。粮食、矿石、打到的猎物,甚至家里生的女娃……嘿,交不上,或者交不够,那就是一个‘疤’。”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意味深长地抹了一下脖子。
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喊。
只见几个血疤帮的喽啰,正从一个农户家里拖出一袋显然是藏起来的粮食,户主是一个瘦弱的男人,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一顿凶狠的拳打脚踢。
周围的居民们要么紧闭门户,要么冷漠地瞥一眼便匆匆走开,无人敢上前阻拦。
一名喽啰一边踢打,一边狞笑着高喊。
“敢藏私粮?我看你是想身上多几个‘血疤’!这袋粮食,充作罚金了!”
费德西尔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他能感觉到克莱尔抓住他胳膊的手紧了紧。
护卫队长也投来询问的眼神,只需他一个示意,这些最多只有筋骨境实力的恶徒瞬间就会变成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