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晕戴着耳机,听不见有人走近的声音,当宿岐被月色泡得硕大的影子彻底把她笼罩住的时候,才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熟悉的冷漠——也是冷漠的熟悉。
宿岐望近她的眸海,蹙起长眉,登时有压迫感席卷而来,他言简意赅地问:“在这里做什么?”
朝晕老实回答:“在床上躺着睡不着,来试试在沙上睡行不行。”
“你呢?你这个点出来做什么?”
宿岐没回话,固执地绷直唇角。
他怎么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朝晕大方地放过他了,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他:“你要听听吗?”
只要他们两个不说话,这栋房子就像是恐怖的怪物,随时随地都能用寂静淹死两个人,于是他们只能用语言来交换血液,亲吻脉搏。
宿岐垂眸看着那只耳机,指尖微动,最后还是接了过去,试探性地放进耳朵里,顿时有一道激动的女声传入大脑——
“同学们看这个公式,你能判断出来它是个什么?椭圆对不对?这道题求它的离心率……”
宿岐:“……”
?
他立刻摘下耳机,一言难尽地看向她:“你听这个?”
朝晕半个身子半死不活地往抱枕上一砸,长长的头遮住了大半边脸,莹白的鼻尖被月色磨得模糊朦胧。
“对呀,睡不着当然听这个了。”
宿岐无法理解,声音冷淡,但是单刀直入:“你睡不着是因为难过,听这个没用。”
安静,沉默,寂然得让温热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朝晕又委屈得想哭。
她别扭地把自己的身体又往里转了一个弧度,微弱地抽了一下鼻子:“他骂我,他骂我。”
就这么六个字,委屈都快要溢出来了,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说,但是宿岐就是在一瞬间意识到她在告状,甚至可以说在无意识地撒娇。
真奇怪,现在的反应这么快。
小姐,不要依赖我,不要依靠我。
你现在依靠我,以后要找谁?我死了之后,你要依靠谁?你要成为一片孤萍吗?
他总是清明的大脑就因为这几个字混乱起来,他想得明白,却不受控制地颔:“嗯,他坏。”
朝晕想笑,但是又把自己藏得更好了:“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也是来逼着我做不喜欢的事的。”
宿岐略微思索,爽快地承认了,接受得坦然:“小姐,你可以暂时不把我放在他们那一伙人里。”
朝晕默然片刻,轻声问:“只是暂时?”
宿岐被问的哽住。
如果眼前是其他人,他大可以直白而冷漠地回一个“嗯”,可面前的偏偏是朝晕,偏偏是小姐,他的话说不出来,倒不出口,卡得难受。
朝晕笑了下,把这个话题跳过去,又扬起调子,高傲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听话,一句话也不要听,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的话我也不要听。”
“嗯。”
朝晕又开始耍小性子:“只有一个字?和你之前敷衍我的时候没有区别嘛,你还是不想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宿岐听着她说话,以一贯的口吻回答:“有区别。”
“这次比先前的都认真。”
“你想做什么的话,就做。”
在月夜里,朝晕的脸模糊不清,埋在抱枕上,清瘦的一圈胳膊却微弱地颤抖着,像成千上万的细胞蝴蝶齐而震动。
“我要吃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