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放任这种近乎本能的厌憎情绪蔓延,竟能奇异地稍稍抵消一些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疲惫。
她厌憎这些只知破坏的怪物,厌憎这无休无止、仿佛要将灵魂也一同磨碎的杀戮,更厌憎这被火光、惨叫、断肢残骸和肆意横流的鲜血所涂抹的、宛如活生生地狱绘卷的漫长黑夜。
如果……
如果能活过今晚,她有点想找提夫林问问,真正的地狱,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当然,前提是那个提夫林也能活下来的话。
“辛西娅?”
德里克的声音穿透了她有些涣散的思绪。
他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太安静了。
即使在贝伦之山那些最危机四伏、精疲力竭的时刻,她也总会找到话题,用吟游诗人特有的轻快的语调,说点什么——关于路边的野花,关于奇怪的云彩,关于某个不着边际的传说。
声音是她对抗沉默与恐惧的武器,是维系理智的丝线。
而此刻,这游丝一线似乎快要断了。
黑暗中,德里克作为人类视觉受限,只能凭借辛西娅施放的妖火那幽紫明灭的光晕,以及自己长剑上附着的微弱的圣光,来分辨周遭的危险,以及……
她的状态。
她没有受到明显的伤,动作依然敏捷,但他能看出她的节奏在变慢,魔法的光辉有些黯淡——如果不是魔力濒临枯竭,以她的战斗风格,绝不会如此长时间地陷入贴身缠斗。
对她的了解,让他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然而,狂潮般涌来的攻击让他们无暇交流,只能将后背交付彼此,凭借着默契与坚韧,在刀锋与利齿的缝隙中相互支撑,奋力向前。
终于,这一批被先前爆炸和战斗声响吸引来的兽人,在两人精疲力竭的合作下被清扫殆尽。
四周暂时只剩下火焰噼啪声、远处隐约的
轰鸣,以及他们自己粗重不堪的喘息。
德里克立刻转身,抓住了辛西娅的小臂。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幽紫的妖火尚未完全熄灭,光影晃动间,他看清了她握剑的手——素白的手掌被粗糙的剑柄和自身的用力磨破,伤口不算深,但混合着杀戮时溅上的、已然半凝固的暗红血迹,显得刺目而狼狈。
正是这些湿滑的伤口,迫使她必须用更大的力气才能确保剑不会脱手。
“辛西娅?”他再次唤道,声音比刚才更轻,“看着我。你怎么样?受伤了吗?魔力还有多少?”
直到这时,辛西娅仿佛才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
她睫毛颤动了几下,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德里克写满担忧的脸上,怔了一瞬,才恍然般轻轻“啊”了一声。
“……我没事。”她试图勾起嘴角,却只有一个疲惫的弧度。
怎么可能没事。
德里克垂眸看着她又一次说出没人会相信的谎言。
从辉光圣所被袭击、长途奔驰返回无冬城,再到马不停蹄地整合情报、投身于无休止的巷战与封堵……
除了在正义大厅那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喘息,没有片刻真正松弛。
体力早已透支,如今支撑她的,恐怕更多是残存的责任感与不肯倒下的倔强。
德里克没有被她轻描淡写的笑容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