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中带着韧劲:“王爷说笑了。”
“家父上月才贡了二百匹双面缂丝《岁朝图》,太后见了,还摸着江宁府十年前的旧贡残片叹呢——”
她抬手拢了拢鬓角,袖口微敞,露出内衬的明黄云锦,那是御赐的料子,金线在烛火下闪着微光。
“——到底是杭州织造知进退,经纬里半根湖丝都不掺,密实得很。”
话音刚落,敦亲王猛地拍案:“放肆!你敢拿拿太后压我?”
他一脚踹翻身旁的鎏金炭盆,炭火“噼啪”溅起,吓得周围宫女太监慌忙跪倒,炭火落在明黄地毯上,烧出几个黑窟窿。
安陵容却未退半步,反而屈膝叩,头上的点翠钿子垂珠轻晃,如檐角悬铃:“臣妾惶恐。”
“只是圣祖爷南巡时,曾赐杭州制造局司库‘机杼忠勤’御笔,悬在织造局正堂呢。”
“家父每日筛验贡品丝线,连波斯金线都要逐根比对,生怕混了次等货——”
她眼波轻轻一转,掠过敦亲王福晋衣摆上的绣纹,话锋微挑,“——倒比王爷寿辰时得的那匹蟒纹缎,颜色鲜亮三分呢。”
敦亲王福晋脸色骤变,忙拽住丈夫袖口,声音压得极低:“王爷醉了!”
“杭州织造掌着密折专奏之权,岂是能随意说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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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尖冰凉,深知织造局与内廷往来密切,真要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家。
安陵容却已捧起青玉酒壶,莲步轻移至敦亲王案前斟酒。
蔻丹染红的指尖握着壶柄,酒液缓缓注入蟠螭纹杯,漫过杯沿,浸湿了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前儿皇上赏了臣妾《御制朋党论》,命绣成屏风。”
“臣妾特意将‘恃功妄言者,当以祖宗家法正之’绣在正中,用的是赤金缕线——”
她抬眸,目光清亮如洗,直直望向敦亲王,“——王爷若得空,臣妾明日便让人送府里请您赏鉴?”
“够了!”龙椅上的皇上终于开口,和田玉扳指“当”地撂在案上。
他目光扫过安陵容腰间那枚豆青釉香囊——那是上月御赐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老十,你既不胜酒力,便去偏殿醒醒酒。”
敦亲王还想争辩,被苏培盛半扶半劝地拉了下去。
皇上的目光落在安陵容身上,缓声道:“谨贵人应对得体,不失宫闱体面。”
“即日起晋封嫔位,开春亲蚕礼的织金仪服,便交杭州织造局督办吧。”
“谢皇上恩典!”安陵容扶着肚子,小心伏地叩,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她赢了,在这吃人的宫里,用自己的锋芒,挣得了一席之地。
甄嬛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对沈眉庄道:“从前只当妹妹性子柔,今日才知,柔中自有刚骨。”
沈眉庄点头,目光里满是欣慰:“能在敦亲王面前从容不迫,这份胆识,寻常人难及。”
夏冬春和余莺儿坐在角落,眼睛瞪得圆圆的,直勾勾盯着安陵容。
夏冬春悄悄拽了拽余莺儿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我的天,谨姐姐这气势,我还是头回见!”
“刚才怼得敦亲王哑口无言,连皇上都默许了,也太厉害了吧?”
余莺儿连连点头,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谁说不是呢!”
“以前总觉得她安安静静的,没想到骨子里这么刚。”
“那番话又软又硬,既没失了礼数,又把敦亲王的气焰压下去了,换作是我,早就慌得说不出话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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