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年腊月三十,暮色如墨砚晕染,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浸成暗金色。
养心殿东暖阁外的铜鹤灯次第亮起,烛火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酉时末刻(点),廊下值夜的小太监突然直起身,捧着牙牌的手微微颤——远处传来明黄仪仗的銮铃声,混着侍卫甲胄的轻响,由远及近。
“皇上、太后、皇后驾到——”
尖细的唱喏声刺破殿外的寂静,小太监刻意拔高的声调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东暖阁内瞬间静了,原本低低的谈笑戛然而止,身着石青缎绣八蟒五爪袍的王公、穿旗装的命妇与后妃们纷纷起身。
垂手侍立,目光不敢逾越身前的青砖地。
明黄的轿帘被太监轻轻掀开,皇上迈步而入。
他身着石青色常服,腰间系着明黄丝绦,缀着一枚白玉双鱼佩,脸上不见过多笑意,只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几分年节的松弛。
紧随其后的是太后乌雅氏,她穿酱色绣团寿纹的旗装,由贴身嬷嬷搀扶着,步履从容;
最后是皇后乌拉那拉氏,她身着正红色绣金凤的朝服,宽大的袍袖下微微护着小腹——自从有了身孕,她的动作便更多了几分轻柔。
“中和韶乐”适时奏响,编钟与笙箫的声音清越悠扬,却压不住殿内整齐的行礼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屈膝跪地,袍角扫过地面,出细碎的摩擦声。
皇上抬手,声音沉稳:“都起来吧,今日是除夕家宴,不必拘着朝堂上的规矩。”
众人谢恩起身,各归其位。
安陵容扶着锦绣的手坐下时,指尖触到狐裘坐垫的暖意,眼角瞥见太后正被引至皇帝左侧的宝座。
那里早已备好了暖炉和参茶——按礼制,太后本应居,却因皇帝是君,故座次稍逊半分,只比皇后高出一筹。
“哀家说不必这么多规矩,”太后呷了口参茶,对皇帝笑道,“偏你们还按旧例折腾,累得这些有孕的孩子也跟着跪。”
皇上笑答:“礼制不可废,不过今儿特许她们坐着听训。”
他转向苏培盛,“传膳吧。”
苏培盛高喊:“传——汤膳——”
小太监们手捧朱漆描金的对盒鱼贯而入,盒分上下两层,上层绘“福”字,下层绘“寿”字,合为“福寿双全”之意。
皇帝的对盒由两名太监共同捧着,打开后,里面是金胎掐丝珐琅碗盛着的燕窝万字金银鸭子汤,汤面浮着几粒殷红的枸杞,热气袅袅。
皇上浅尝一口,目光掠过右侧席位上扶着小腹的皇后,随即吩咐道:“苏培盛,给各宫有孕的妃嫔们也上这份燕窝万字金银鸭子汤。”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多加些桂圆,这东西温补,正好给她们补补气血。”
苏培盛忙躬身应“嗻,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预备”,转身便差小太监去传旨。
皇后闻言,忙起身屈膝谢恩:“臣妾谢皇上体恤。”
皇上摆了摆手,语气温和:“都是怀着龙裔的,身子要紧,不必多礼。”
宫女很快将加了桂圆的燕窝汤送到皇后与其他有孕妃嫔桌前,皇后用银勺轻轻搅动,暖汤的热气氤氲在脸上,她抬头看向皇上,眼中满是感激。
太后瞧着这一幕,笑着对皇上说:“皇帝想得周到,哀家瞧着皇后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皇上道:“太后放心,儿臣已让太医院多盯着,定不让她们受委屈。”
苏培盛忙应着,转身指挥太监分汤。
安陵容的宴桌前很快也摆上一碗,虽用的是银碗,汤品却与皇帝的无异。
她刚要端起,就听一旁甄嬛笑道:“皇上倒比咱们还细心,知道咱们现在最需补身子。”
沈眉庄也浅笑道:“前儿太医还说,冬日里喝些燕窝汤最宜养胎,皇上这是替咱们想到了。”
汤膳用过,便开始转宴。
苏培盛亲自捧着皇帝桌上的几道菜,依次送到各桌——第一道是玉脂红云鹿腩,用金盘盛着,送到皇后桌前。
皇后笑着用金箸夹了一小块:“皇上的御膳就是不同,这鹿肉嫩得很。”
菜品转到华妃桌前时,她用银箸拨了拨盘中丹桂蜜酿蒸肥鸭?,扬声道:“皇上,这鸭子是御膳房新法子做的吧?”
“瞧着比往日的油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