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想了解滑州进度,可气没有渠道,只得去那些个官宦子弟,问也不直接问,只说自己同韩砺同斋而学,实在关切,滑州不同六塔河,还不晓得这好友是个什么情况,请众人若有消息,千万告知于他。
于是这一天,消息终于来了。
当那一份文稿被递到手中的时候,蔡秀还有些茫然。
等听得是韩砺新做,近来已经传遍京城,上至天家,下至百姓,几乎人人赞颂,他心中一紧,立刻就低头去看。
短短文章,又是囫囵吞枣,只一眨眼就看完了,看完之后,他心头简直立刻燃起了熊熊怒火。
好个韩正言,来这一套,耍这一手!!
以蔡秀之才,怒极之下,一时之间,甚至找不出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自己内心的愤恨同恼怒。
太奸猾了!
太投机取巧了!!
太恶心了!!!
京都府衙的巡检,关你一个远在滑州的都水监借调学生屁事??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图名图利!!
看到滑州不行了,水事上立不了功,得不了好处了,就立刻掉回头去,在其他地方找办法出一头地!
偏偏还给他出到了,图到了!
文章写得是好,但根本不至于到传遍京城,人人称赞的地步。
其中文笔也不华丽、结构也不惊艳,甚至为了讨三姑六公的喜,刻意改换了许多行文表述,使得文章整体的文字水准下降了不少。
这样的东西,甚至更好的东西,他蔡秀也写得出来!
但他就是没有像韩砺那样多关系、背景,能第一时间得知案情进展,抓到这个节骨眼,写出这样一篇文章!
趋炎附势!见风使舵!!!
谁人不知道数月以来,京中从上到下,个个关注那上元妇孺走失案,这样巧妙的选材、选题,天然就会抓人眼球,更何况还有后头陈夫子并其一干徒子徒孙推动,不出名才怪!
这样的题材,换谁来写,都能引震动!
他若留在京中,得知案情水落石出,晓得韩砺写这样文章,必定即时就能做出反应,跟风而上。
而今太晚了。
蔡秀气得肝疼。
此时同一间屋子里都是官宦子弟,都在谈论韩砺文章。
有人夸,有人赞,有人酸溜溜,有人恼火——家里来信,叫后生辈好好向学,不图能做韩正言写出这样文章,也当要抓住机会,好生在六塔河做出一番事情来——此人少不得骂骂咧咧。
耳闻众人开口韩砺,闭口韩正言,蔡秀实在听不下去,随手抓了几份河道上送来的报送,快步出了门,预备去找上官汇报。
但刚走到窗户处,尚未到得门边,他就听到里头说话。
木窗糊纸,窗户甚至还半开着,根本遮不住声音。
“方才吕勾当说的文章,究竟怎么回事?”
“你没收到信么?因那上元节被拐案破了,京中新出了一篇文章,写一个破案的巡检,唤作辛奉……”
“他自破他的案,同吕官人何干?”
“你一看便知。”
听得话音不对,蔡秀一下子就站定了脚步。
他透过半开的窗户缝隙看进去。
屋子里此时安安静静,只有纸页翻动声。
那一个平日里颇为严肃,话也不多的河渠官,此时眼睛直直盯着手中文稿,一边看,一边摇头晃脑,看完之后,复又再看,反复讴吟,俨然目眩神驰,心向往之。
一时看完,此人道:“这笔仗……实在一脉相承,可这写法,我竟不敢认——是他吧?姓韩的那一个?”
对面人点头。
此人语气中全是不敢置信,问道:“斗鸡今日竟是不叨人了?”
“不但不叨人,今日还改打鸣了!叫得真特么的响,还挺好听——传到宫里去了!太后设宴,天子面见,莫说你我,便是吕官人此时进京,也未必有这个待遇吧?”
“用笔如用刀,文人当如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