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秋日里金灿灿的阳光从云层里露出头来,在红毯上撒落一层金黄,射透轿辇的帘子,照在沈清和华贵的护甲上。
小路子搀扶着沈清和从轿辇中下来,站在红毯尽头司礼太监一声唱诺,沈清和挺直腰背,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在红色的地毯上。
从地毯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一层一层走上汉白玉石阶。
沈清和的双腿早已经酸痛,甚至隐隐有些抖,可面上仍要恭敬,步态仍要端庄。
顾桓祁身着明黄龙袍,立于玉阶尽头,一手负在身后,身形清逸俊朗,一如从前与沈清和在花园里初见的模样,殷切地看着沈清和沿着铺就红地毯的宫道上向自己走来。
只是这一次,他看着沈清和的目光,是真的在看着眼前的沈清和。
成为自己,以沈清和之名活在这世上。这一路,沈清和一走,就是十年。
沈清和敛起朝服前摆,缓缓跪下身,“臣妾恭请皇上、皇后娘娘圣安。”
叶皇后立在顾桓祁的身边,一身明黄色朝服,看着沈清和髻间光华流转的流苏,咽下心头的不悦,维持着那副雍容贤德的模样。
册封礼毕,沈清和回到重湘宫已经是未时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早就堆满了贺礼,沈清和先是回到寝殿换了件常服,而后才去的正殿。
“臣妾恭喜宸贵妃娘娘。”
“嫔妾恭喜宸贵妃娘娘。”
沈清和在上坐下,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却还是得依着礼数,维持着贵妃该有的样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满屋子的衣香鬓影,沈清和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究竟几个真心,几个假意,沈清和如今也懒得分辨了。
“娘娘今日可是累了?”坐在末位的哲常在关切道。
沈清和浅浅点头,额间还带着被朝冠压着留下的红印子,久久散不去。
童答应拿起一块山楂糕,“听说册封礼要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听着就累人。今日礼毕还算是早的呢,按照往常的规矩,好像还得要去祭拜先祖才是,折腾下来,得到申时呢。”
沈清和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并未答话。
昭嫔本就不喜沈清和,自然懒得管她的事。加上今日童答应也在,要是再被她抓住话头,到时候掉的又是自己的脸面。若不是迫于形势,自己今日才不会来这重湘宫里给沈清和道喜呢。索性就喝喝茶水,用用糕点,等到众人告退,便算是演完了这场戏。
仪嫔始终是一副不爱说闲话的的模样,捧着茶盏静静听着。
冯常在挽了挽自己鬓边的丝,接着童答应的话头往下道:“或许是因为江公公伤重,皇上身边的碟公公仍是当不得大用,担心今日出错,这才免了祭祖吧。”
“嫔妾来时,路上遇见了卢太医,听闻是去给江公公诊治。都快十日了,这么看来,上次那琉璃瓦跌落,江公公当真是伤得不轻呢。”冯常在坐在童答应身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又道:“听说,江公公已经在交代后事了。”
沈清和按揉太阳穴的手一怔,抬眸看向身旁的小路子,“竟这般严重?”
小路子躬身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江公公脚上本就有伤,又未得机会能够静养,日日用鞋袜捂着伤口,脚下的伤口已经渐渐溃烂了。前些日子又被琉璃瓦砸伤了,好在卢太医诊治及时,尚且还留着口气儿。加之今日天气转凉,听闻江公公又染了风寒,只怕”
小路子抬眸,没再说下去。
“今日册封礼,本宫见皇上身边站着的小碟子。”沈清和作惊讶状,不免动容,惋惜道:“本宫这些日子忙着册封礼的事情昏了头了,你今日去库房挑些上好的补品,给江公公送去吧,也算是本宫的一些心意。”
待小路子应下,坐在一边的纪常在这才出声道:“宸贵妃娘娘仁善,只是娘娘不知,这些日子里,皇上也是命人用着好些名贵的药材,还特意让乔太医为江公公医治了,想要救江公公呢。可是好些灵药用下去,也不见江公公有什么好转,许是年纪大了,受了重伤便是要命的。”
“即便如此,本宫还是要尽份心意的,毕竟江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是皇上用惯的老人。”沈清和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路子一眼。
众人又附和的几句宸贵妃心善的恭维之语。
闲话一阵,将近申时,众人才从重湘宫里散去。
沈清和深吸一口气,撑着隐丹,合上双眼喃喃道:“今日是九月十四,去告诉卢广安,本宫不许江义敏提前死,早半天都不行。”
小路子一怔,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沈清和,“奴才明白。”
九月十五,一轮圆月高悬,秋夜里的风愈冷了,沈清和披着一件群青色的披风,抬头看着月色,想着今日顾桓祁多半是在景迁宫独自睡下。
初一十五应该是皇帝去碧凰宫的日子,皇帝已经许久不曾去过碧凰宫了,可也不会在这两日召幸旁的嫔妃。若是传出去,前朝官员又会不停上谏,帝后和谐才可国运昌盛。
新人中,褚贵人与童答应仍未得宠幸,最受宠的,便数仪嫔了。九月才过去一半,仪嫔就被皇上翻了三次牌子。
小路子给沈清和重新换了盏温热的安神茶来,立在沈清和身边,“娘娘,时候不早了,喝下安神茶,就早些安置吧。”
沈清和捧起茶碗,略略点头,“本宫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回娘娘的话,”小路子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卢太医昨日在宫外已经将事情查明了,昭嫔娘娘的母家与童答应的母家本就是同乡,昭嫔娘娘与童答应的兄长早定了亲,听说是指腹为婚。后来昭嫔娘娘的父亲成了正四品上的黄门侍郎,瞧不上童家,便悔去了婚约。”
沈清和嗤笑一声,“都当这后宫里是什么好地方,安生日子不过,一个一个削尖了脑袋把女儿往皇宫里送。”
喝下半盏安神茶,沈清和站起身来,“不过这个童答应倒是个直爽性子。”
小路子搀扶着沈清和往寝殿走去,“娘娘可是要帮扶童答应?”
“后宫嫔妃这般多,本宫哪里帮扶的过来?”沈清和轻轻摇头,长叹一句:“过好咱们重湘宫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送沈清和进入寝殿,小路子垂下头,看着金线密织的裙摆渐渐消失在眼前,这才伸出手,关上了寝殿的门,将萧瑟的秋日晚风隔绝在寝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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