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架马车停在秦府门口,偏院的寝殿里秦善远坐在床榻上,不愿让任何人贴身伺候,连自己的母亲,都被拦在了门外。
“远儿,让母亲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秦夫人哽咽着,手上叩着门,不断轻声询问,“远儿,把门打开,好不好?”
秦善远并未理会,只是看着自己断掉的左腿,慢慢红了眼睛。
穿过一条回廊,秦府花厅里,得知自己儿子受伤不过两日的功夫,秦书礼似乎老了不少,将手中茶盏搁下,思量片刻,站起身,又朝顾桓祎深深作揖道:“下官多谢诚王爷救命之恩。”
顾桓祎赶忙起身,双手将秦书礼搀扶起身,温声道:“同为大庆效忠,相互扶持本就应该,秦大人不必如此。”
秦书礼双手颤抖着,“只是下官没想到,一个好好的孩子上了战场,回来却是这本模样倒不如当初多读些诗书,科举入仕”
秦书礼自己是个神通,三岁识千字,十岁便开始注经释文,十二岁着作等身,十五岁便在科举中夺魁。
一双儿女却自幼习武,女儿如今被关在冷宫,听说已经疯了;儿子离开京都不到二十日的功夫,也成了残废。
顾桓祎在秦书礼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本王已经将那些山匪尽数杀了,也算是为秦公子报了仇。”
秦书礼想起那封信件,若不是顾桓祎,自己如今还忙着去凑十万两白银呢,心中更是感激。
从秦府离开,上了马车,车帘放下一瞬,顾桓祎沉了眸子,满脸不屑地闭上眼睛,“去皇宫。”
从皇宫回到诚王府时,晚霞已经给天边染上了一层橘红色,顾桓祎沐浴更衣,换了身白色暗纹常服,去正厅用饭。
木颜晴一身男装立在正厅,已经恭候多时,待顾桓祎坐下,才坐在顾桓祎的身侧,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了男子的模样。
只是心口的伤仍在隐隐作痛,木颜晴偶尔蹙眉,强忍着并未作声。
思远仍在承虞山,诚王府里伺候的人不多,木颜晴暗中观察着顾桓祎,犹豫再三,才忍不住问道:“王爷今日入宫,见到皇上了?”
顾桓祎侧目,看向一身男装,将脸涂黄的木颜晴,微微张嘴,只是吐出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木颜晴一愣,“传闻诚王茹毛饮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皆是与将士们一起,向来不拘小节。自坐下用餐开始,王爷每道菜夹取皆不过三次,似乎并非如传言那般。”
“人在军营自然不同,若处处端着,哪里还有将士们愿意为你拼命?”顾桓祎说完,搁下了筷子,“本王用完了,你慢用。”
木颜晴一愣,握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一顿,看着顾桓祎离开的背影,直觉顾桓祎今日不对劲儿,定是入宫述职时生了什么,亦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尚宸殿里,江义敏动作轻柔,在香炉里添了些一分春,又换了两支新烛,而后退到一旁,看着顾桓祁在奏折上落下朱批。
“风寒痊愈了?”
江义敏稍稍弯腰,怀中拂尘一抖,恭声道:“奴才谢皇上关怀,奴才身子骨不如从前,劳皇上挂怀,实在惭愧。”
顾桓祁将御笔搁下,长舒一口气。
一连几日,先是与洛家父子商议茕挞部之事,又要听诚王述职,中间红樱还送来了劳长戌的供词。
听见皇帝叹气,江义敏道:“皇上累了,可要回景乾宫?”
顾桓祁正欲颔之际,瞥见搁在一旁的劳长戌的供词,字迹潦草,顿笔与提笔之处断断续续,应该是受伤不轻,画押处用的似乎也是血。
那猩红的指印似一张血盆大口,不停在顾桓祁的耳边提醒,自己的枕边人是如何的蛇蝎心肠,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重获自由;谋害皇嗣,意图嫁祸嫔妃;与前朝官员勾结,上书进谏立皇长子为储,想要以此离间自己与洛家。
尚宸殿里的空气变得沉重压抑,顾桓祁的眸中蕴含威势,定定地看着桌上的供词,“带上劳长戌,去碧凰宫吧。”
江义敏见顾桓祁如此疲惫,心中不忍,劝慰道:“皇上近日国事繁忙,奴才方才听见您皇上咳了几声,不如先回景乾宫休息,待明日下了朝,再去碧凰宫也不迟啊。”
顾桓祁的眼尾染上一抹厉色,“朕看你不止是老了,胆子也是愈大了,如今倒是做起朕的主了。”
“奴才不敢。”
江义敏觑了一眼顾桓祁的侧脸,不敢再劝,倒退着离开尚宸殿,奉命备轿去了。
俪妃离宫当晚,皇帝在花丛中宠幸了新人,满朝皆在议论少年皇帝自然风流,想必是早就厌弃了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