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又颠簸了一会,江言清昏昏沉沉地醒来。
江府门前的小厮们见了家里人的马车,里三层外三层地迎了上来,江言清在这簇拥中赢回一丝踏实。
他酒醒了大半,自顾自地分析。
被押解回来的蛮人还没有受审,由安西随行入京的那地方官直到现在还没同大理寺交接完,姓萧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不管现在有谁知道了这件事,只要在会审上那蛮人不开口,江家的清誉就还能保住。
这样想着,他觉得事不宜迟,立即着人去安排。
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杀一个人是不大容易,不过先见一面,找一找这蛮人的软肋,让他闭嘴。
江清漪在朱雀阁撰书。
林恪问她为什么不去翰林院,那里典籍多,且有不少博学之士可以给她出谋划策。
江清漪答:“因为这里清净。”
林恪没法回应。
想到自己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召一次歌舞,她实在怀疑江月满其实是想念自己了,才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
她凑上去看江清漪写的手稿。
密密麻麻的,不过倒挺生动,不拗口,有许多形象通顺的例子。
“你每天写这些东西,朝廷里的事就不管了吗?”林恪问。
江清漪摇了摇头,道:“本来也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林恪看她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然而她没法替旁人做决定,只提点道:“那你哥哥,你也不管了?他最近干什么呢?”
江清漪这才停笔,她望着饱满欲滴的笔尖,直到墨迹晕染了纸张,才道:“不管。他要死,就让他去死。”
至于会不会连累自己,她懒得去想。
林恪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翻了个白眼,睡了一觉,直到夜幕低垂,她醒过来,江清漪居然都没换地方。
她莫名觉得一阵羞愧,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不是招猫逗狗就是赏花听曲,作几首酸诗,也未必能流传后世。
不由思量起来。
江清漪握了握冰冷麻木的左手,听见她说:“不然我同你一起写书吧…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青海
大理寺的烛火如豆似的,在石壁半人高的位置上点了一排。
寻常的灯无论多么小,瞧着都是暖融融的一团,可在这潮湿不堪的地下,连灯火都是幽幽的、绿油油的。
景阳寨的蛮人首领就关在这里,他名唤布尔,汉译原为可通鬼神之人。
可惜在山洪的激流中被石块划瞎了一只眼,深深的眼窝里盛着腐烂流脓的汁液,即便是此时面前有鬼,也看不真切了。
布尔眼底的伤时刻在痒痛。
然而,他浑不在意地发着呆,看着头顶那个小小的、近邻地面的铁窗,满头卷发散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