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忱低下头,玉冠没了,头发被雨冲得半散着,惨白的脸上漆黑的眉眼被冲刷得更显乌青之色。
她的胸膛在颤抖,闷闷地像在哭泣。
她在远处看见她的花即将枯萎,可她能做的只有上前来接住她。
不能做什么也好,就同她在一起。
什么深谋远虑、什么功成千古,即便灿若天边朝霞,可能望见的,只有深渊里黯淡无光的这一个人。
就让她同这渺小的人。
让她们这两个渺小的人。
依偎在一起。
离愁
林忱并不是从小养尊处优过来的,但托脑子尚可的福,也并没受过太大的罪。
此时,她浸在浑浊冰冷的泥浆中,勉强挣得一口气,去抓身侧的人。
萧冉先前早麻利地将身上的甲拆解了,可洪流激荡,两只手还是触不到一起,唯有一条衣带的两端分别系在两人腰间。
林忱说不得话,目光一直追随着这点微末的联系。
两个人浮萍似的沉下去、再漂上来、再沉下去。
直到抓到了一块被冲得稀巴烂的战车木板,终于可以充作浮板,让她们歇一口气。
林忱总觉得自己浮沉了很久,实则不到连一炷香都没到。
她一只手可笑地搂住萧冉的肩颈,另一只手扒住木板,感到自己渐渐地无力。
天光是青色的,透过红褐色的泥浆来看,就更显晦暗。
她从头到尾都来不及看萧冉一眼,目之所及,唯有红色的水、灰色的天。
她感到自己昏沉着,身下是冰冷坚硬、凹凸不平的石块。
耳际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都格外明晰,只是想睁眼的时候,却觉得眼皮有万斤重。
眼皮没有浮肿,脑袋也并没有被巨石撞到,唯一的原因应当是在水里受凉脱力。
林忱动了动手指,知道萧冉就在她身边,且在忙来忙去,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蓦然间,她感到一团湿透了的草团被垫到了脑袋底下,潮得她耳朵发痒,脖颈刺痛了一片。
林忱很想抗议,可嘴巴说不出话。
萧冉同样湿润的鼻息扑在她耳侧,一动不动好半天。
这里应当很暗,虽然睁不开眼,可透过薄薄的眼睑,一点光的暖意都感受不到。
耳侧的人又动起来,替她整理了下头发。
林忱身不能动,忽然觉得有些滑稽,幻觉自己死后,萧冉也是这样替她整理遗容。
可万一真如李仁那老头子所言,自己死的时候还很年轻…
又不敢再想下去。
她的身体近年来渐渐不好,说不上是什么病,只是时而虚弱头痛,时而精力不济。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身体里抽离。
就像现在,她成了一截枯朽的木头,连燃烧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