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苏数学不好,可偏偏感情问题上还学会两头堵了,真是叫人头大,并产生一辈子都不会获得幸福的错觉。
年岁渐长,经过生活方方面面打压,顾云苏才知道世上除了感情,还有很多重要的事,也才渐渐跳脱开来,不那么苛责自己,可吴俪梅的话,勾起了那些令人灰心丧气的记忆。
但其实话一出口,吴俪梅就也后悔了,但家长就是这样,在孩子面前死不认输,哪有说错话的时候?没有,通通是对的。
吴俪梅不说话,眼神却在女儿脸上游移,无意识地想找出能令当下气氛有所缓和的方法。
而顾云苏被她妈一激,吃惊、恼怒、伤心又加一点失望,反倒冷静下来了,或者说,陷入一种癫狂的冷静之中。
最亲近的人最知道你的致命伤,而当他们选择刺破你而非保护的时候,像顾云苏这种人就会“走火入魔”,偏执地咬回去。
这种量级的愤怒自顾云苏成年后好像就没再在她与母亲之间出现过,以至于她们两个都忘了,一旦“鱼死网破”,会给这段母女关系造成多大的裂痕。
顾云苏冷笑起来,说:“那也比你强吧?恋爱脑一个,人生除了男人还有什么?”
吴俪梅的那点儿愧疚,在听到对方这个问题后全变成了愤怒。
“我含辛茹苦把你抚养成人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个?!”吴俪梅嚷嚷起来,但又带着一点哭腔,“你对得起我吗?!”
顾云苏也很燥:“别装可怜了行吗?你还准备道德绑架我到什么时候?就你是受害者,我们都对不起你,行吗?”
吴俪梅几乎要哭出来:“我道德绑架你什么了?你绑架我还差不多!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根本不会这么辛苦!”最后一句话,吴俪梅几乎是喊出来的。
而顾云苏却像是终于等到这句话,可以解脱了似的,不怒反笑,甚至拍了拍手掌,嘲讽地说:“哈!终于说出来了是不是?你终于肯承认了。”
吴俪梅用手捂住脸,痛苦地呜咽起来。
顾云苏继续说:“没有我,你可以随意谈恋爱;可以跟男人吃喝玩乐、被人当成小公主一样捧在手里;可以一辈子不为任何人牺牲、只想着你自己。到现在你总该承认了吧,你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你最爱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吴俪梅给了她一巴掌。
顾云苏楞在原地。
脑海中像有风在吹,把那些过往的片段吹来又吹去。
她想起来很多年前,她们母女两人之间也有过这么一场对峙。
那时候自己多大?十四?十五?反正是初中的时候,下学早,回到家就听到卧室里传来带着热潮的呻吟声。
她刻意把大门重重摔上,卧室的门就打开来,吴俪梅裹了一件罩衫试探性地探出身来,看见是女儿,略带些尴尬地打招呼:“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顾云苏看她妈妈发丝凌乱、面色潮红,不知道为什么就油然而生一种反胃,再顺着半开的门往里瞧,隐隐约约见到床上躺着的男人赤裸的上半身,就更恶心了。
她恶狠狠瞪她妈一眼,冲回自己的卧室。
没过十分钟,大门再一次打开又关上,吴俪梅走进女儿房间,略带讨好地解释:“我……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回来。”
两个人是怎么吵起来的,事到如今顾云苏已经不记得了,总归是话赶话儿到那了,顾云苏那时候说话冲,更不留情面,直接说她妈恶心,说她没完没了地谈恋爱、换男人,根本就是放荡。
小孩子学会的,都是平时听到的风言风语,在那个保守的社区,邻居看吴俪梅的眼神儿总分成两派,女人忌讳又不屑、夹杂着一丝不能轻易察觉的嫉妒;男人或逃避或倾慕,总是蕴藏着某种情愫。
顾云苏受不了这样的眼光,好像美丽就是原罪,张扬地释放自我更是一种与恶魔相连的证明,她希望别人别再看她们、审视她们了,她希望自己消失掉就好了。
吴俪梅当时也是气不过,甩了女儿一个巴掌。
“我是你妈妈!”她大吼道。
顾云苏也哭喊起来:“可你从来没问过,我到底想不想做你的女儿!”
从那天起,吴俪梅没再谈过恋爱,至少从顾云苏知道的情况来讲是这样。
两人之间天大的仇,成天凑在一起过日子,也会渐渐消散。顾云苏也再没批评过吴俪梅一句,甚至成年之后,在上大学之前,她还开着玩笑跟她妈妈讲,这下想谈多少场恋爱都没人管了。
吴俪梅知道女儿是在说自己,似笑非笑问:“允许了?”
顾云苏就一愣,想,原来吴俪梅是在为她牺牲。
这个念头在其后若干年的今天依旧困扰着她,甚至已经根深蒂固不可更改。
吴俪梅一直在为她牺牲,尽管她问的铿锵有力,表示她从来没要求过对方的牺牲,可这一不争的事实并不会因为她的说辞而有所改变。
从顾云苏出生开始吴俪梅就在为她牺牲,这是母亲自己的选择,后悔与否也没有办法,顾云苏都知道,可她没办法不认为,吴俪梅本来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有她更满意的更想要的人生,但她为了自己,放弃了另一条路,而那些岁月是顾云苏无论如何无法弥补的。
所以她觉得是自己欠她妈妈,具体多少不知道,但总归是欠了人情。
尽管很长一段时间里,顾云苏都认为是吴俪梅的恋爱史给自己造成了不良影响,以至于她一提起男女之事就条件反射想跑,害怕,也恶心。真喜欢一个人,藏在心里就好了,喜欢是一种可以独享的心情,但涉及到恋爱,涉及到需要另一个人参与的活动,那就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