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心坎深处,一个被他多年刻意摒弃掉、也刻意强忍住其产生的疼痛感的,关乎最初梦想的念头,在某种被激化出的、甚至可说是一种奇特又无法揣测来源的契机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一点一点地改变了。
那份改变,如此绵长且细微,并非突如其来的强烈撞击或顿悟,而是像渗透土壤的细雨,无声无息地浸润着他心灵与意识的每一寸,使得他坚固的防线在不经意间被渐渐瓦解。
他那紧绷的肢体依旧,眼神却在迷茫中多出了一丝复杂得无法用任何情感能够完全描摹出全息状的异彩。
他开始第一次,用自己的个体思维与本能、独立于外部命令或阵营规训之外,开始思考那些可能与自己长远的未来人生,不掺杂任何意识形态色彩的问题所在——甚至他开始,尝试去容纳与相信,也许在这个充满了无序冲突甚至最终将迎来绝对毁灭的世界中,那份仅仅被认定为纯系孩童童话一般不切实际的「和平」,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未来”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终极答案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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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夜空在修复作业后的大天使号所停泊的船坞外,依旧是永恒的漆黑,它吞噬着从舰船泻出的光芒,显得人影稀疏,一片寂静。
巨大的船坞如同一个钢铁巨兽的巢穴,在它粗粝的骨架和冰冷的金属表面下,静静地蛰伏着庞大的白色飞鲸。
只有偶尔传来的机械运作的低沉嗡鸣,以及远处士兵巡逻时轻微的脚步声,才提醒着这里并非死寂。
整个环境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天地间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而饱和,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再过几个小时,这艘满载希望与绝望的方舟,就将再次撕裂黑暗,奔赴那片名为战场的炼狱。
玛硫·拉米亚斯舰长站在舰桥的观测窗前,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冰凉的玻璃表面,视线穿透了层层透明的结构,投向窗外无尽的虚空。
那片深邃的墨色并未给予她丝毫慰藉,反而如同深渊巨口般,将她内心的迷惘与不安,那些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疑问,一股脑地吞噬殆尽,随后又以更加令人窒息的方式将其反刍到她胸腔。
她扪心自问,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判断,所下的每一道命令,是否真的正确?
这艘船,这些船员,是否真的应该陪她走到这一步?
她接下来的选择,是为了否定战争而战——这在逻辑上是何等的矛盾与荒谬。
身为一名军队指挥官,然而现在,她明知要投身于一场为了结束战争而动的战争,这本身就是一种亲手染指她所唾弃的行为。
这种自我否定的悖论,让她感到窒息。
她清楚地知道,就算奥布最终退让,同意了联合军的要求,等待着她们的也依然是无休止的硝烟与血火。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仿佛这艘舰船的命运,和她自己的命运,都被束缚在这样永无止境的循环之中。
既然无论她选择哪条道路,前方都横亘着同样的,甚至更残酷的结果,玛硫想,既然如此,她宁愿循着自己内心深处那隐约的,却又异常坚定的指引,朝着所向的方向奋力航行。
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在这一片混沌中,指引她前行的希望之光。
然而,这微弱的希望,却要求她将舰上所有信赖她的船员都卷入这场漩涡,将他们的生命置于危险的边缘。
为了她,为了她自认为正确的理念,搭上所有人的命运,这真的公平吗?
真的可以吗?
这个疑问犹如毒蛇一般,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每跳动一下,便愈收紧。
就在玛硫被这些沉重的念头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时,一个略带戏谑却又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打破了舰桥的死寂:“舰长,你在什么呆啊?”
玛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身形微颤,她缓缓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穆·拉·弗拉格少校那熟悉而慵懒的身影,他正迈着悠闲的步子,一步步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