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星儿接过沈枝手上的黑色披风,递给永安,然后自觉的站在马车一侧,表情严肃,闭紧了眼睛。
沈枝笑了笑,“殿下行事不避讳这些的,你不用太紧张。那位是问山先生,长公子身边的人。夜深了,殿下说你可以坐在车枋上休息。”
虞星儿半晌没反应过来,“女使大人,我有些担心,公主殿下救我出宫,”揪着袖子,她垂眸,“……会不会遇到麻烦。我不知该如何报答公主殿下。”
沈枝看着远处跽坐在韩非对案的公主。
她想,她从古霞口被蒙毅带到公主身边,到现在已经十年。
她感受到嬴荷华心里有很重要的事。这么多年,复杂又繁重的事务堆砌在一起,在她最难的时候,她也没有说要放弃。
“殿下是个很坚强的人,殿下不会惧怕什么。”沈枝看着虞星儿,“你不要怕。殿下把你从胡亥公子处调来芷兰宫,没有说要求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记得殿下的好,好好生活下去。”
星宿在夜色中连成线,落在杯盏中。
韩非道,“我观星多年,这样的天象闻所未闻。小公主,这恐怕不是个好兆头。”
如果是荧惑守心的天象,当然不是好兆头了。
许栀抿了口倒在酒爵里的清酒,还没滑到喉腔,便让她一惊,度数这么高?
“别喝酒。”
“咳咳……十年了,到今天,不喝点酒怎么行?”
韩非递了杯茶过去,“还是饮这个吧。”
许栀已经把那酒咽下去了,“咳……大半夜喝茶睡不着。我很能喝的,是先生近些年来喝的酒太烈了,我不适应。”
他一手按住酒壶,没让她拿起来,“酗酒不好。小公主当要少喝啊。”
“……”“韩非。”她直言他姓名。
他一顿。
“韩非先生,非先生……可我,想喝些酒。”
她情绪不太对劲,韩非不知道大殿上生了什么,她的脸被很大的黑色斗篷裹着,看不清她的神色。
当年她姨母阿珧对着他讲述对韩安复杂又执着的爱情,最终决定去秦国当间谍,泣不成声的说“王叔在韩国一切安好,阿姚走了。”
韩非默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安慰,只能结结巴巴的回一句。
“……好,小珧儿,你,去……去吧。”
嬴荷华把酒壶抢了过来,慢慢为自己斟上一盏。
“我知道,这是墨先生的酒,他的酒烈,因为蒸馏酒的乙醇浓度高。但今夜之后,我不能喝了……”
“嬴政不许你再去终南山。”韩非陈述。
“是。父皇不希望我触碰太多墨先生的东西。”她看着他,“先生有什么要想说的,尽管说吧,或者有什么想问的也尽管问吧。”她笑笑,“若教我自白,我恐说不上来什么,见谅啊。”
“小公主为什么要去骊山?淳于越说你是因心系劳役才这样做。”
她笑了笑,“我去骊山的初衷的确是因劳役,但我不可以在这场辩论中拎出来单独说。淳于太傅之言我深以为然。可先生书上所写,更是当下所需。”
“什么?”
“仓禀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你教我的,我没忘。”
……?
韩非可没给她说过这话。她来岳林宫的时候,才八岁,他当她是小孩子,讲什么都跟讲着玩一样,说的也是类似郑人买履这样的故事。
看过他书的人,除了嬴政,就是李斯……或者还有张良。
“李斯在大殿上说了什么?”
嬴荷华喝了口酒,笑笑,“先生还是很关心李斯的。李丞相没有说要焚书,他还是主张法后王,废私学,认为儒家乃多妖愚之言。宴后,父皇让齐地儒生都回了临淄。”
这说话的逻辑不太对,韩非轻易察觉到了。
正常说话不会把没做的事放在前面来说。
没有焚书……难道是嬴荷华的意思是,李斯原本是打算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