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当第一个村民习惯性地去拉绳子时,响起的不再是沉闷的丧钟,而是一串轻快、短促的“丁零”声,紧接着,广播里响起了童声合唱的《安眠曲》——那是经过重新编曲的版本,节奏欢快得像是在春游。
“以前的钟是命令,现在的钟是问候。”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这句解释。
到了第三天,七座钟亭里,有四座的钟声变成了欢快的调子。
剩下的三座也在观望后,陆续跟进。
没人强迫,恐惧在欢快的节奏里一点点消融。
春分那天,天亮得很早。
叶雨馨独自登上最高的钟亭。
她手里没拿撞木,只握着那卷从母亲录音带里拆出来的轴心。
她把它插进钟舌的悬挂环,轻轻敲了三下。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荡开,穿透了清晨的薄雾。
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脖颈上的胎记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破土而出,随后,那股常年盘踞在体内的焦躁感彻底平息。
分裂的意识,在这一声钟响里合二为一。
她转身下山。路口停着一辆改装过的旧吉普,车身上全是泥点子。
徐墨辰坐在驾驶座上,把一把钥匙扔给她。
“油加满了,导航设好了。”
“去哪?”
“你不是说过想看海吗?”徐墨辰指了指副驾,那里放着一袋刚买的热包子。
吉普车轰鸣着驶出村口。
后视镜里,七座钟亭在晨光里静静伫立,山野间再无一声哀鸣。
车子驶上国道,信号满格的瞬间,徐墨辰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新闻推送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全是那家主流媒体报道的转载,评论区的数字正以一种不正常的疯狂度飙升。
屏幕上的红点越来越密,像夏天馊肉排上滋生的霉菌。
“精神控制”、“邪教头目”、“把受害者当枪使”……
李浩杰盯着后台数据,腮帮子咬得紧。
键盘回车键被他敲得“啪啪”响,这声音在安静的临时指挥室里显得格外暴躁。
“三个境外的ip池,全是肉鸡。对方这是要把‘叶雨馨’这三个字直接钉死在耻辱柱上。”李浩杰猛地推开键盘,转椅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雨馨,只要你点头,我十分钟内让他们的服务器瘫痪。既然不讲理,那就比谁拳头硬。”
叶雨馨手里捏着一支红笔,在几张打印出来的受害者名单上画着圈。
她没抬头,只是把笔尖顿了顿。
“那是他们的战场。”她声音不大,透着熬夜后的沙哑,“用数据对抗数据,只会把水搅得更浑。我们要做的不是辩论,是陈述。”
她把一张名单递给旁边的阿福。
纸角被捏出了褶皱,上面是一个叫“刘庆福”的名字,后面备注着:女儿失踪十七年。
“去请他们录个像。不用脚本,不打灯光。”叶雨馨拿起旁边的冷茶灌了一口,“就问一句:你记得什么。”
阿福接过名单,没废话,抓起一件军大衣就钻进了风雪里。
外面的舆论还在酵,热搜词条每刷新一次就变红一分。
叶雨馨却仿佛把自己隔离在了这间屋子里。
她脚边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废弃的草稿纸,那本从矿井带出来的录音带残卷被她反复听了无数遍,磁带转动的沙沙声几乎成了背景音。
她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那些矿井下的惨叫声就会往耳朵里钻。
徐墨辰靠在门边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