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华灯初上。
江宁郡主刚用了晚膳,正坐在暖阁里,就着明亮的烛火翻看一本游记。
室内暖融,她只着一身家常的藕荷色襦裙,长松松挽着,显得静谧柔和。
贴身侍女轻步进来,脸上带着些许古怪的神色,屈膝禀道:“郡主,门外……工部樊主事求见,看着像是有急事。”
“樊公子?”
江宁郡主从书页间抬起头,眸中掠过一丝讶异,这个时辰,他怎么会来?可若有急事……他能有什么急事是柳大人和苗儿都解决不了的?
“请他去前厅稍坐,我换件衣裳便来。”
江宁郡主合上书,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先将人请进来。
稍顷,江宁郡主换了身见客的常服,来到前厅。
只见樊清站在厅中,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听到脚步声,猛地转过身来。
烛光下,他脸上似乎还带着奔跑后的潮红,额角隐约有汗,呼吸也略显急促,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她,那目光里有紧张,有决绝,江宁从未见过他如此神色,莫不是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江宁郡主心头莫名一跳,脚步微微一顿。
她稳了稳心神,走到主位坐下,温声道:“樊公子此刻前来,可是书院那边有何急事?”
“不、不是书院的事。”
樊清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往前踏了一大步,动作幅度大得让旁边的侍女都警惕地微微抬眼。
然后,江宁郡主便听见这个平日里木讷得了的人说道:“郡主!在下出身寒微,官职低微,但、但有一片赤诚之心,勤勉肯干,略通匠作,老家有一老母,身体康健,从不多管闲事……”
他好像把预先打好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越说越急,脸也涨得更红,最后心一横,眼睛一闭,几乎是喊了出来:
“在下不才,想……想尚郡主!”
哐当——
侍立在旁的侍女手一抖,碰倒了小几上的茶盏盖子,滚落在地毯上,出闷响。
厅中一片死寂。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江宁郡主怔在原地,素来沉静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空白的神色。
她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得额头青筋都微微凸起的男人,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最快反应过来的还是江宁郡主的贴身侍女,赶紧屏退左右,让所有下人都打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樊公子……怎么突然……”
“是慎之告诉我陛下有意为郡主选夫,说不看家世,只看人品,爱惜郡主即可,慎之还说,郡主似乎……似乎对在下有意,这种事不能让郡主先开口,所以在下斗胆……”
他看了一眼明显还在震惊中的江宁郡主,脑子此时也冷静了一些,也反应过来此举确实太唐突了,这才感觉到不好意思。
江宁郡主也回过神来,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得体,温声说道:“不知柳大人是从何处听到的消息,但是八成是听差了,陛下并没有提起此事。”
“啊……啊?”
樊清当场石化,这这这这也太尴尬了!
樊清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但是没有,这花厅是他亲自设计而且监工完成的,铺地的砖严丝合缝,不细看还以为是一块呢!
他脸色涨红,这误会大了!
“郡……郡主,是在下唐突,在下这……这就走,郡主就当在下今日没来过!”
说完转身撒腿就要跑,还没跑出去两步,就听见江宁郡主略带着急切的语调说道:“不过这样的事,确实不好叫我一个女儿家先开口。”
樊清顿了一下,脚下一个不慎,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脸直接先着地,江宁郡主赶紧上前查看,樊清却用袖子遮着脸,死活不肯让江宁郡主查看。
“无事,真无事,今日让郡主见笑了,唐突了郡主,郡主莫怪,不过……不过既然陛下无此意,在下怕是高攀不起郡主。”
江宁郡主稍稍退后一步,略带伤感说道:“有什么高攀不起的,我不过是个寡妇,当初又闹得那样难堪,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会让家中儿郎与我扯上关系,樊公子可是要反悔,刚才那番话可是不作数了!”
“自然是作数的,只……只要公主不嫌弃。”
说这话的时候,袖子还遮着脸。
江宁郡主轻声说道:“那我明日便进宫去请旨可好?我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想平白蹉跎岁月。”
樊清轻咳两声:“再等几日可好?要是接旨,我这伤……怕是不妥?”
江宁郡主皱眉:“我这就去叫府医来!”
“不不不不,郡主千万别叫府医,今日……今日已经够唐突,在下……在下还是先告辞,还请郡主容我几日再去请旨就好。”
看着他一瘸一拐却急切离开的步伐,江宁郡主赶紧让人赶车送他回去,但是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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