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帝的身体“抱恙”,在二月二的祭祀大典上也未曾露面,由安王代为行礼。
民间议论纷纷,连如此重要的祭典都缺席,看来陛下的龙体是真的不妙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随之而来的一股对顺德帝感激与拥戴的浪潮,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市井乡野间,百姓们掰着手指头数:陛下登基才多久?天灾、造反、打仗,哪一样不是要命的事儿?
可咱们的赋税,非但没涨,遇到灾年还有赈济;周氏乱党被铲除了,仗也打赢了,国库听说都空了,可陛下想的不是从咱们老百姓碗里抢食,而是让那些当官的、有功名的人多出钱!
这样的皇帝,古往今来能有几个?这才是真正的爱民如子,是把他们当人看的圣主明君啊!
恐慌的念头一旦萌芽,便迅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取代——若是这样的好皇帝有个三长两短,这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于是,自的祈福活动如星火燎原。
寺庙道观香火鼎盛,百姓们跪求神佛保佑陛下,更有甚者,一些府县竟凑出了“万民伞”、“百衲衣”,敲锣打鼓,直呈宫门。
当这些承载着泥土气息和粗糙针脚的伞、衣被送到御前时,顺德帝沉默了许久。
他的手指抚过那密密麻麻、字迹不一的姓名,摩挲着那用各色布头拼接而成的“百衲衣”,脸上那因秦王世子之死而笼罩的阴霾,被驱散了许多。
邵桐陪在一旁,适时柔声问道:“百姓如此爱戴,陛下心中可宽慰些了?只是……那些世家大臣们,如今打探消息都已寻到臣妾这明华宫来了,臣妾真是不胜其扰,陛下打算何时上朝?”
顺德帝的目光从“万民伞”上收回,摇摇头道:“不急,再等等,朕这次想好好歇一歇。”
帝王一日不临朝,民间的猜测便如野草般疯长。
担忧累积成焦虑,焦虑酵为恐慌,而这无处安放的恐慌,在某种有意的引导下,迅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转化成了对世族的熊熊怒火。
事情的起因早已在传言中变了模样。
百姓们已不再记得陛下最初是因“买卖爵位”的流言而“气病”,如今街头巷尾口耳相传的版本是:陛下是为了推行善政,逼那些贪婪的世族交税,才被他们活活气倒的!
更有那阴谋论者信誓旦旦:何止是气?保不齐就是那些黑了心的世族下了毒手!
世族们起初不以为意,认为不过是泥腿子们胡吣。
然而,他们很快现,无论派出多少门客解释,散播多少“陛下只是操劳过度”的消息,都如泥牛入海,甚至反遭唾骂。
因为顺德帝登基后的桩桩件件,百姓感受真切:减赋、赈灾、平乱、胜仗……实实在在的好处是他们得的。
世族呢?除了盘剥、兼并、高高在上,还给过他们什么?
敬畏之心一旦碎裂,便只剩赤裸的憎恨。
曾经被视为参天大树、不敢仰视的世族门第,在百姓口中成了吸附在王朝肌体上、贪婪吮血的水蛭。
茶肆酒馆,街头巷尾,常能听到愤愤的私语。
“这帮蠹虫,怎么还不死?”
“他们不是有钱有势吗?怎么不学周家造反?正好让陛下一锅端了,抄了家充国库!”
“听说周家没搬完的金银,就让国库缓了一大口气,天知道他们平日刮了多少地皮!”
眼看家族数百年积累的名望与威慑,在民意的怒火中迅崩塌,根基动摇的危机感,终于让一些世家坐不住了。
蝼蚁虽小,汇聚成洪,亦能摧垮巨象。当百姓不再敬畏,反抗的种子便已埋下。
这时,养病许久的卢政翰“适时”地站了出来。
他不仅往宫里进献了极为珍贵的百年老参和灵芝,更放出风声,他这些日子虽然也在养病,但日日斋戒,抄写佛经,为陛下祈福。
同时,他以庐陵书局的名义宣告:值此陛下关切科举、心系人才之际,所有进京赴考的学子,皆可以五折之价借阅书局所有藏书。
卢政翰此举,如同一个信号,其余仍在硬撑、或还在观望的世家也下定了决心。
陛下在宫中或许安然无恙,但是再不做点什么,宫墙外的百姓,是真的要“反”了!
于是,各家纷纷效仿,流水般的补品送往宫中,歌功颂德的诗文、奏表雪片般飞向御案,无不赞扬顺德帝乃千古难得的仁君、明主。
然而,宫门依旧深闭。
一连两日,顺德帝毫无反应,既未露面,也未对世家的“忠心”有任何表示。
卢政翰坐不住了,他府中的帖子,递到了柳庭恪的手上。
茶室茶香袅袅,却驱不散卢政翰眉宇间那抹凝重。
他挥退下人,亲自为柳庭恪斟了一杯茶,目光如炬,直刺而来,再无多少迂回寒暄的耐心:
“柳侍郎,明人不说暗话,陛下……究竟意欲何为?这火,要烧到何种地步,才肯收手?”
柳庭恪端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
他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叶芽,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地落在这寂静的茶室里:
“太师大人,陛下要的,从来不是烧光山林,他只是要大家清楚,这山林间,究竟该由谁来决定,何时播种,何时……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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